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录像录音从最开始的一两个, 变成了整段整段。
录像的内容也从一开始试探性的互相指责,到最后真刀真枪真凭实据的开始互相揭露。
不仅仅只是抗默这个项目,撕咬的狠了, 他们几乎说出了每个人职业生涯里的所有污点。
人性的恶在这几天里被发挥的淋漓尽致, 平日里戴着眼镜人模人样的所谓学者, 在这个密闭空闲里露出了狰狞的面目, 一旦开始, 就无法结束。
而在医院里的方永年就拿着这些录像, 能举报的举报, 不能举报的就继续彻查到有实证举报为止。
陆博远对这种简单粗暴的处理方式目瞪口呆。
他一直都知道方永年缺乏人性, 但是从来没有想过他会用这么一言难尽的方式去获得线索。
“你早就该这样了。”偏偏他的朋友郑飞居然还在夸他,“多省事。”
“这弄不好要犯法的。”陆博远嗓门大了一点,怕隔壁病房的人听见又赶紧压低声音,“你赶紧把他们放出来!”
“放出来他们可能就会和我一样了。”方永年意有所指的抬了抬自己的右腿。
陆博远:“……”
“举报已经开始有压力了。”方永年摘下眼镜, 揉了揉眉心。
他在做这件事之前先顺势用车祸摘除了自己的嫌疑, 然后又让陆博远从机场回家, 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连陆一心,他都拜托了俞含枫找人时时刻刻的盯着保护着。
确定了所有他在意的人都在保护范围后, 他还做了两手准备,如果当年制造车祸的人在这十九个人里面,那么他们这三天来哪怕没有收到和车祸有关的录像, 也不应该在举报这件事上受到阻碍——那十九个专家无法上网, 手机都在被监听选择性能打出去的状态, 没有人可以阻碍得了他。
如果真的只是这十九个人,那可能是目前能遇到的最好的结果。
但是很显然,并不是。
还有一个他们都不知道或者说不想知道的人,藏在暗处,伺机而动。
因为,他今天发出的那封关于七年前那个项目立项数据有虚假资金来源有问题的举报,被删除了。
匿名举报邮箱被黑,他放在那台电脑上所有的资料,全都被删除了。
幸好他做事情向来喜欢做两手准备,用来发举报邮件的那台笔记本每天会系统恢复一次,每次登陆也都会套用好几层随机代理,资料都是用干净的u盘拷贝过去的,就算被删除被黑,资料不会损失,查到的随机i也不是真实的。
不过既然已经被查到,被精准定位也只是时间问题。
对方已经开始狗急跳墙,他等的,只不过是能够让对方彻底崩溃的时机。
撞毁了一辆价格不菲的残疾人轿车换来的将近半个月的局中局,终于可以接近尾声。
他有点紧张,还有点说不出来的激动。
这四年里每天晚上都会入梦的那个黑色影子越靠越近,那个他曾经固执的认为是陆博远的影子,终于给了他可以见到真容的机会。
他的劫难,他的前半生,终于可以画一个句点。
告慰亡灵,告慰他那条一直一直卡在扭曲车门里的右腿。
陆一心最近没有让她爸爸接送上下学,她知道方永年给她安排了两个看起来特别壮硕的保镖,她没料到她这么个小屁民居然有能用到保镖的时候,整个人都很飘,中午吃食堂的时候会打三份饭,其中有两份是三人份的,专门用来投喂那两位任劳任怨风雨无阻的保镖。
学校里进不来,她每天都让郑然然帮忙占着食堂的位子,自己捧着两个堆得跟山一样的餐盘穿过操场冲到学校门口递给那两位保镖叔叔。
那两位还算资深的保镖大概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欢脱的保护人,陆一心其实和这件事一点关系都没有,方永年找了两个人纯粹是为了让陆博远和自己放心,两个保镖乐得轻松,看到陆一心就笑得咧出了大槽牙。
陆一心很快乐。
她这几天都睡在医院里,俞含枫跟宾馆开房似的定了三个干部病房,陆博远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对于女儿天天一个人睡在住院部的病床上这件事没什么特别大的意见,他没意见,陆一心就更没意见了。
她可以每天都看到方永年。
他只穿着衬衫长裤的样子,每天早上头发乱七八糟站在病房套间面无表情的排队等刷牙的样子,还有每天晚上戴着眼镜和她爸爸在套间外面桌子上窃窃私语的样子。
他再一次变得触手可及,她可以每天早上当着他的面喊早安,当着他的面喊晚安。
也可以每天放学的时候从李阿姨那里带上一大堆的吃的让两个保镖叔叔帮忙拿上来,三个男人一个女孩,热热闹闹。
那一天是周五。
学校里又一次月考结束,陆一心的成绩稳定在了年级前三十,她嘴里叼着郑然然奖励她的棒棒糖,抱着成绩单蹦蹦跳跳的冲进方永年的病房。
陆博远不在,方永年也不在套房外面。
她贼头贼脑的往里间探头,病房里因为被用来做了办公室,到处都是敞开的笔记本和乱七八糟的文件纸,郑飞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而方永年,则半躺在床上用文件盖住脸,一动不动。
都睡着了。
陆一心砸吧了下嘴,嘴里的草莓味棒棒糖在她的唇舌间晃动,酸甜可口增加了她的勇气。
她踮着脚,走近了两步。
方永年穿着白色衬衫,扣子扣到了风纪扣最后一颗,就这样卡着脖子,衬衫领子上面,是他略微有些苍白的修长脖子,和……喉结。
陆一心咽了口口水,哪怕她对他的感情还没有到现在这么复杂,她也向来喜欢看方永年的身体,那种瘦削略微到点病态的,仅仅只是看着,就能让她呼吸停止的身体。
她又走近了一步。
方永年就是在这个时候拿走了遮在脸上的文件纸,他刚刚睡醒,脸上还带着梦里面残余的哀伤。
可能因为这场旷日持久的调查终于真的要接近尾声,他最近哪怕只是假寐,也能梦到当年那场车祸。
没完没了的暴雨,对面疾驰而来的工程车,工程车上,那个中年男人瞪着眼睛咬着牙调整方向盘的样子。
然后就是巨响,和安宁。
彻彻底底的安静,什么都没有,一片空白。
他看心理医生的时候,心理医生告诉他,他内心深处有想留在这片空白里不要再醒来的冲动。
因为他知道醒过来有多痛,雨水只是滴在他的脸上,都能让他无法控制的颤抖,全身就像是一个紧绷到极限的弦,那漫无边际的痛和身边除了水声就听不见其他任何声响的空茫。
那是最最可怕的瞬间。
感知到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感知到身边没有任何和他一样活着的生命体,血腥的铁锈味不停的翻涌到嘴里,眼睛无法睁开,开口只能发出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的破碎的呻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