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那天晚上方永年和陆一心一起吃了虾爆鳝。

华亭是个大城市, 那家店虽然是一家招牌卖虾爆鳝的面馆,但是装修成了状元楼的样子,富丽堂皇满目红漆。

“没有禾城那家好吃。”方永年喝了一口面汤, 有些可惜。

“你那天又没吃。”陆一心用眼白看他。

他那天只点了她的面,他自己忙着看她哭, 忙着跑路, 忙着在那个人来人往的面馆里面做她的好叔叔。

“我后来去禾城的时候去又去吃过一次。”他在陆一心迅速的鼓起脸的时候, 补充了一句,“和郑飞一起。”

“死胖子!”陆一心愤恨戳面。

方永年莞尔。

陆一心真的从来都不会怪他, 不管她生不生气,只要能拉到第三者,她一定会怪第三者。

她喜欢把他说成她的, 他慢慢的也习惯把她说成他的。

都是自己的东西, 都舍不得骂。

“下次回去的时候我带你去吃。”他抽了一张餐巾纸给她。

大店里的餐巾纸质量好,擦了都不会掉纸屑,桌面一点都不油腻, 坐的凳子也不是长条板凳而是带着靠背的红漆方凳。

干干净净的, 可惜味道还是差了很多。

没有了记忆里昏黄的温度和重量,他那么追求完美的人,其实应该会觉得遗憾的。

可是他并没有。

他那天吃光了那一整碗面,吃的时候一直在笑,他甚至都有点不记得陆一心到底说了什么让他差点把面汤灌到鼻子里。

这碗味道不及禾城十分之一的虾爆鳝,居然还真的挺好吃的,因为对面坐着的人不再哭鼻子, 不再觉得他离开了她就失去了全世界。

他们终于成为了彼此的全世界。

***

大忙人方永年吃完虾爆鳝把她送回家就又赶回了公司,领证前一天晚上,陆一心是和自己的妈妈还有郑然然一起过的。

她把夜东老师的签名给了郑然然,和她想象中的差不多,郑然然没有哭也没有颓废。

“我看到郑飞把夜东老师那些检查报告输入到备用库里面去了。”郑然然正在帮陆一心除毛,拿着镊子戴着口罩一本正经的像是在解剖。

陆一心抖了抖。

“不管他是选择在我们公司还是选择去新加坡,我一定会在他彻底恶化之前做出AD药的。”郑然然藏在口罩后面的脸坚定无比。

他在签名上写了加油,用了感叹号。

所以她一定会加油的。

她得回报他,那么多个晚上她都是靠着他的声音想象长大以后的世界可能还是美好的。

陆一心能够嫁给偶像,但是她,可以救偶像。

长大以后的成年世界,果然是美好的。

想要和不想要都渐渐的变得明确,做不到的,那就再努力一点,起码已经有了明确的努力方向。

“你不紧张么?”郑然然帮陆一心拔掉腋窝里刚刚探出头的小平头,一抬头发现这丫头居然快睡着了。

“我本来就是要嫁给他的啊,很早很早的时候,我就告诉你了。”陆一心翻了个身,露出了另外一只胳膊。

有什么好紧张的,除了三天忙到连轴转一不小心又长出来的腋毛外,她从身到心都已经准备好了。

“要怎么样才能做到那么坚定?”郑然然问得有些迟疑。

陆一心睁开眼睛看她。

“感情要发展到什么程度,才能做到像你这样,提到结婚都不觉得紧张或者害怕?”郑然然问得更详细了一点。

“你之前……不是已经在计划毕业以后和谷历厉结婚了么?”陆一心傻眼,她觉得他们感情挺好的啊。

谷历厉自从上了大学之后明天早上都会给郑然然送早饭,隔着几个地铁站的大学,他不是只送一次,他送了三年。

哪怕后来郑然然基本都在方永年的实验室里上班,谷历厉每天要坐车转地铁,他也从来没有间断过。

只因为郑然然的胃不太好,他陪她去医院的时候,医生强调三餐一定也吃,早餐尤其重要。

连她都会感叹郑然然高考放榜那天的告白简直是神来一笔,谷历厉这样的男朋友,也真的是打着灯笼都难找的那一种了。

“和感情没有关系。”郑然然拔完最后一根小平头,平躺在陆一心的床上,摘下了口罩,“只是单纯的害怕。”

“这个社会对女性挺不友好的,男人从头到尾只需要一个事业有成,可是女性要扮演好多角色,要为人|妻为人母最好还能是独立的职业女性。”郑然然叹了口气,“我也想像男人一样,只专注做一件事。”

结婚要是能和恋爱一样,只是单纯的让人觉得是一件开心幸福的事该有多好。

陆一心钻到了郑然然的怀里,把空调被子拉过来把两个人包好。

“我也想过这个问题。”陆一心的回答让郑然然意外。

她一直以为陆一心对方永年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根筋,不管恋爱还是结婚,她拥有一种能把和方永年在一起的所有的事情都合理化幸福化的能力。

陆一心居然也想过那么现实的问题么。

“方永年刚开始答应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他是在投降。”陆一心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心里想着,明天,他们就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他那时候根本没有跨过辈分的坎,如果不是我不管不顾,他能装一辈子的叔叔。”

“在一起之后,我们两个虽然没有大吵,但是磨合了很久很久。”

“除了你后来提醒我的畸形之外,我们两个为了克服辈分这个坎,其实也做了很多努力。”

有些东西是心里已经形成了固定思维的事情,就像她即将要嫁给他了,可是一到他的地盘仍然下意识的会变怂一样,方永年为了卸下自己的威严,也花了很多的力气。

“其实我们两个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很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可是因为恋爱的时间够久了,我们慢慢地把这些问题也变成了另外一种相处方式。”

“所以我们不是完美的、坚定的情侣,我嫁给他一点都不紧张,并不是因为我很清楚他爱我,而是因为我知道,他很尊重我。”

“从我十岁认识他开始,他就很尊重我。”

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试图下蹲跟她平视,他跟一个十岁的孩子解释阿尔兹海默。

十二岁的时候,他用笨拙但是透明的方法教会她什么是死亡的意义。

十四岁的时候,他告诉她,残疾了,就认。

十八岁时候,她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追他,弄得他狼狈不堪,但是他仍然尊重她的感情,他只是明确的告诉她,他尊重,但是不接受。

十九岁的时候,他在半醉的时候问她愿不愿意做他的媳妇,他很紧张,甚至用上了色|诱,他其实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找到说服她跟他订婚的理由,所以他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堆他想向她求婚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