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溯世
谁?
是谁?
季遥歌既惊且疑地看着盖在自己手背的, 男人的手,一对眉狠狠拧起。响在耳畔的声音越发熟稔, 几个字落在心间,渐渐融化成一个人的脸, 刹那间,她脑海中闪过几个零星画面。
“你不能切肤感受,又谈何控制。”严厉的声音与他的手掌一样,充满力量。那双手紧紧握住她的手, 在啼鱼州万籁俱寂的夜晚,在赤秀宫无人的山野里,带她领略火的奥妙。
亦师亦友……亦情人。他们分开时彼此绝然, 谁都没有退让, 亦无缠绵, 一别百年。
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是他么?可为何他来了却不现身, 只在她身边装神弄鬼, 那并非他坦荡磊落的作风。
种种疑问如电光闪过脑海, 可她没有时间问他,甚至连那个名字都来不及出口, 火已蔓延开来, 一发不可控制, 身后传来激烈打斗声, 压力如山倾塌,花眠就在她身后, 见天禁火窜起,也是脸色大变。作为铸剑师,对万华诸火的了解自比旁人要深,他一眼便认出天禁火来,知道消息有误,然要应变已是不及,只急道:“天禁火,你小心——”
季遥歌对他的话充耳未闻,耳边只有一个声音。
“凝神聚气,莫慌,慌则气乱。天禁火源自天火与幽冥冰焰的融合,火性为阴,既有天火的刚猛烈噬,又有冰焰的蚀魂之寒,不能用手直接触碰,控火的火候,在天火至热处转至极寒,方可控火。你的修为不够,做不到这点,现在将灵气汇集双掌,剩下的交给我。”
那个声音不疾不徐地说着,平静沉稳,浮在半空的双手随之紧紧贴在她的手背上。季遥歌感觉到他掌心中一片冰寒裹来,轻而易举就缓解了她手背被灼伤的患处痛苦,紧跟着那手指对指地重叠在她手上,恍惚之间几乎要与她的手合二为一。
她顺从地将灵气汇聚在掌心,全神贯注地感受他的手所带来的极致之焰。隔着五灵纱,那蓝带紫火焰陡然一变,颜色逐渐加深至绛紫之后,原本炙热的温度却陡然一降,霜雾腾起,瞬间弥漫开来。季遥歌只觉得无形的火焰突然间活了般,像有了实体的灵物,在她掌中挣扎不已。
“感受到了吗?”火焰的变化。
他问她。
她频频点头,眼中是发现新事物的兴奋与惊喜,唇角不由翘起。
“退后点。”
她已是全身心的顺从,不再有反抗,那双手握住她的手轻而易举就带着她往后两步,天禁火似一条绛紫色火龙被她的手隔着纱用力地从门上抓出。刹那间,身后诸人只瞧见五彩晶纱覆着一道细长火焰被挥起,颜色瑰丽璀璨,惹眼至极。这火在季遥歌手中宛如一段长鞭,她娇叱一句:“让开。”离她近的,除了花眠之外的人都纷纷退开,她挥着火鞭噼啪响过,不过两鞭,就将攻来的一个陶俑与一尊石狮鞭作齑粉。
众人骇然。
花眠忽然一声大吼:“成了。破阵。”隆隆声音响起,却是那扇沉重的朱门缓慢打开,几人同时一喜,边斗边往朱门退去。季遥歌却用力将天禁火抓在掌中,耳边仍只剩他的声音:“你是要放,还是要收?”
“收。”她毫不犹豫。
果然如此。贪心的狐狸从来不知足,野心一如从前。元还对这个答案毫无意外。
“你要怎么收?”这回他却不直接帮她,只像个老师般,给她出了个考验。
季遥歌咬着牙笑笑,眼中带着狡黠,以五灵纱将天禁火彻底包覆,而后双掌聚力,竟将元神之力外化,以压制灵器之法将天禁之火向中间挤压。元还本想小小为难一下她,不想这徒弟彗根深重,竟能自寻新法,他便不打扰她,只助她控制天禁火。
不多时,天禁之火带着灵纱已被压成小小一段,季遥歌仍不满足,眉头紧锁,用尽全力向内挤压。
“快进门!”花眠急催了她一声。
季遥歌无暇多顾,双掌不断使力,将五灵纱渐渐压成一枚鸡蛋大小的灵珠。
“成了。”她欣喜非常。
“姑奶奶,快点进去!”花眠正苦撑着法阵等她进城。
她握着火珠,不再犹豫,倏尔化作残影掠入城门,身后跟着的人这才也逐一掠进方城。一门为隔,那些陶俑、石狮都停在城门之外,不敢越线半步。随着花眠的进来,城门又缓慢地闭合,众人隔门看着门外的景象渐渐被门挡去。
“元还。”季遥歌终于有时间叫出他的名字。
然而没有人回应她,就连覆盖在她手上的那双白皙的男人手,也不知几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季遥歌转了转身,四下张望一番,没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不禁抬手看自己手背上灼伤的患处。
受天禁火之蚀,莹白的肌肤本已焦黑见骨,如今却被一层冰霜覆盖,钻心的刺痛被冰冷取代,痛感麻木,没剩多少苦楚。
确实是他帮了她,可怎么说消失又消失了?
她翻过手掌,掌心中一枚晶莹璀璨的灵珠,外壳由五灵纱所化,五彩夺目,内里却燃着一簇小小的火焰,散发着幽紫的光,让这灵珠看起来瑰丽非凡,一出现便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其余五人簇拥过来,她将灵珠收起,朝花眠、薛湛与袁牧青三人道谢。适才城门开启之时,于孙二人第一时间放弃对付阙楼上的机关,率先丢下众人进入城中,只有薛湛和袁牧青一直掩护她,直到她进了城中,才与花眠飞入方都。
“不必客气,说好了各司其职,薛某不过完成自己的职责,不足为谢。”薛湛仍旧不冷不热,并未居功。
“听听,这才是高士风范。薛兄果然是名门大宗的弟子,花眠佩服。”花眠恭维间不忘嘲笑地看了眼于孙二人。
于孙二人讪讪地转开头,目光却有意无意地扫过季遥歌的储物袋,天禁火珠委实诱人,只不过那是季遥歌以一人之力收伏之物,外人毫无理由要她献出,若是想要,便只有其他途径……
袁牧青却很高兴有人夸薛湛,比听到人夸自己还高兴,她不由分说挽住薛湛臂弯,笑得眉眼弯弯,不无骄傲。薛湛却是耳尖微红,眼中浮出几丝柔情,举手揉揉她的头,唇边隐约挂上笑意。
花眠揉揉心,苦哈哈道:“唉哟不行,我这孤家寡人的,你们两别刺激我,我还没讨媳妇呢。”
一席话说得众人笑起来,气氛稍缓,只季遥歌仍在意元还的下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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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还却是精力耗空,虚灵之体已飘摇不定,似乎随时都要被风吹散。他勉强跟着季遥歌进了方都,已难再支撑。果然如他所猜测得那般,在这里他若想与季遥歌交流,就必须集中精神才能呈现自己的声音乃至形态。刚才情急之下,他耗尽所有精力,也只现出自己双手,如今已连说话的余力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