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大难

饶是季遥歌心理素质已经很好, 这些年也忙成习惯了,这一回也大感头疼。事情嘛要么不来, 要么扎堆地来,丢开哪头都不行。眼下昊光重伤急需闭关, 如此一来局势必紧,若是风声泄露旦戈趁虚而入,则炉海又乱,她需得坐镇安海城, 花眠与高八斗都放出去各行其事,归期也都在最近,她与流华君的合作还没商议出头绪, 结果元还又要出关。

出关倒没什么, 但问题在于, 元还的肉身还搁她身边活蹦乱跳, 楚隐必需提早回去, 况且元还是境界突破到合心, 出关必有一场天劫, 楚隐让她回去的目的就在此。可问楚隐元还临劫及出关的确切时间,他又说难以确定, 如此一来, 季遥歌更感焦灼。

左手是事, 右手是事, 就算拿个秤来称称,都无法判断孰轻孰重。

思虑再三, 季遥歌定了七日后的归期。事情就是再急,也得一桩桩一件件来,她务必先将昊光闭关之事安排妥当,方能寻到空隙脱身。花眠和高八斗她是等不了了,与流华君的合作更得另寻时间,她这七天忙得脚不打地,将所有事情一一安排下去。

幸而胡小六这一百年来成长许多,待人处事皆老练不少,内向木讷变成沉稳谨慎,几乎算得上季遥歌身边的一把手,虽然境界也不太高,可也总管着三岛的琐碎事务,况且又有流华君的背景,有时季遥歌不在,她还能说上几句话,顶上些用处,便被季遥歌留在安海城。就是可惜这丫头总不愿意换回女装,这几年还在唇上变了两撇胡子出来,衬得她愈发像个师爷,倒比以前还要雌雄莫辨起来,花眠就更看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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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得诸事安排妥当,季遥歌方去向昊光辞行。

昊光休养了几日,伤虽未愈,但脸色已有好转,不过仍旧是半兽半人的形态,闭眸听她说完话,才缓缓睁眼:“是该回去看看,若有难处知会一声。”倒是没提二人间未完的交谈。

他坦露心声至今季遥歌才见他,她也只说赤秀有些要紧事需要她回去处理,他并没多问,眉宇间很平静,并没颓色,只是望来的眼神比从前复杂几分,似无声之言,季遥歌无从回应,便又公事化地将已经布置妥当的安排择要紧的禀与他听。他才听了几句,就已浮出不耐,挥挥手阻止她:“别说了,你办事我放心,再说你又不是去了不回来,几天时间而已,这里还乱不了。”

季遥歌只得作罢,又说了些“好好养伤”之类的话,这才起身告辞。

昊光未留她,只在她前脚踏出洞门之际道了句:“季遥歌,等我伤好出关,你再和我细说你的事。”

季遥歌回头,见他半兽之目犹带炽热,她却微微避过——什么时候开始,他喜欢连名带姓喊她了?这叫法虽然有些粗鲁不太客气,却又透着亲昵,摒除了所有生疏的称呼,不是“城主”“道友”“长老”……她只是季遥歌。

“好。”她应下。

“一言为定。”他很认真。

“一言为定!”季遥歌说完这话,才见那对兽目起了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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幻鲸隆隆响起,似分海而行,朝着赤秀岛驶去。因楚隐也不能确定元还应劫归来的日期,只能推算个大概日子,还有几天转寰时间,凑巧有批重要物资要从安海城运往赤秀,几座岛屿之间虽有传送法阵,然而法阵启动损耗巨大,若无急事一般不用,更遑论用来运送物资,各岛间的物资一般仍以船力或人力运送,季遥歌索性不另派人手,只自己带上那十五个契仆和楚隐押船前往赤秀,其余战力都留在了安海城。

因是血契仆从,不会背叛,季遥歌就将掌舵一事交给其两人,自己则难得偷了闲在幻鲸上运气吐纳,养精蓄锐。楚隐这几天倒不给她找麻烦,却也一反常态的沉默,几乎没和季遥歌说过话。

随着炉海平定,海上安全许多,再加上她挂着安海、冕都与赤秀的三岛旗帜,没人敢招惹,她挑的是百年前不太敢走的那条最短航线,航程缩短三分之一,全速之下五日内便可抵达。

船行四日,已到赤秀外海,看来午间时分,幻鲸就能靠岸。

眼下却还是晨曦微明时分,海上的天亮得早,日升日落格外明确。海风沁凉,旭日渐起,海天交际处是一片灿烂的红霞,云还带着夜色的墨影,像缭绕的薄纱,壮观,也美丽。

楚隐坐在临海的高崖上,着一袭月白广袖长袍,神色静极,似要融入天地间,俊美的脸庞在朝阳下如画似琢,透着难以言喻的神秘与孤独,看上两眼就叫人心生柔软。

“嘘。”听到季遥歌的脚步声,他做了噤声的手势,目光落在前方,仍欣赏着日出,手却在身畔石台的茶盘上轻轻一叩。

楚隐不饮酒,他只喝茶。这动作的意思,便是让季遥歌替他泡茶。季遥歌亦盘膝坐下,不言不语地煮水冲茶。用的是凡人冲茶的法子,只有水和茶倒是仙界独有,冲来白雾升腾似云,叶芽四展如黛眉勾画,一时间茶香四溢,季遥歌擎杯奉与楚隐——楚隐虽然难缠,可到底指点她修行了百年,二人之间有几分师徒香火,这茶她理当尊他。

他不发一语地接下,眯眼轻嗅,唇际漾开笑意,轻轻一抿,嫩香满口,天际那轮红日陡然跃出海面,天彻底亮了。

日出,来得快,结束得也很快

人间至美,不过这瞬间而已。

他搁杯望向季遥歌,似笑非笑以目相询。和他矜贵的作派起来,季遥歌显得有些粗鲁,她懒洋洋倚到石上,开口道:“从上船起你就没开过口,不想回去?”

这话问得直接,却也多余,楚隐不答反问:“你认识元还的日头虽久远,可你我也相处了百年,在一起的时间还长过元还,这一回去,你可再见不着我了,舍得吗?”

尽管这人有时候非常可恶,季遥歌还是必需承认,如果就这么分别,她多少是会不舍,但这些情绪感觉,在漫长时间里又算不得什么。

“小没良心的,便不能说句好话?”见她不答,楚隐笑骂一声,难得的放松,却也难得的落寞。

“舍不得。”她便据实以答。

“可会想我?”楚隐咄咄逼问。

“想的。”她答道,有些促狭,“现在就开始想了。”

他眼皮半敛,狭长的眸越发幽沉,气势微郁:“那我不走了,修为不要也罢,我留下陪你。”

季遥歌便不言语,这场分别,她甚至不能和他说一声再会,他们之间,并没来日可期的重逢。二者择一的局面,是残酷的争斗,谁出现,就意味着另一个消失,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想也不敢。

“看样子,我也不想再见到我。”他耷眉哀伤道,眉间是刻意的落寞,仿佛在等她的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