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绕过一道弯路再往前走出十来分钟,就是村子里面。

只是陈二腿脚不便,大丫二丫又担心把他给摔了,十分钟的路硬被他们走了二十分钟。

此时,天已黑透,为了省煤油,家家户户关门闭户早早上床歇着,偶尔能从几户窗户看到零星点灯光。

陈二看着这一切,心里止不住惋惜,刚才就不该在牛家多耽搁,害得白搞这么大的阵仗,没有个看热闹的。看来等会只能见机行事,务必要把动静弄大才好,不能功亏一篑。

几束火光在黑夜里前行,循着记忆,陈二停在朱家门前。

朱家位于村头,离最近的人家还有十来米远,就像一个远离村子的孤岛。朱家的房子修得跟别人家不一样,是三合院,在房子的前面还围了一堵矮墙,墙上开着门,进门后有十来丈才到朱家堂屋。

此时,朱家大门紧闭。

陈二伸手拿开大丫和二丫放在他胳膊上的手,没了两个丫头的支撑,陈二晃了几下,才站稳,然后跪下。

几个丫头下意识地也跟着跪在他身后。

陈二才抬起手,拍了拍朱家院门,“娘,儿子来接你回去。”只是他的声音软绵无力,那能穿透厚厚的大门让里面的人听见。

大丫道:“爹,我们帮你。”

“乖。”陈二回头虚弱地笑了笑。

头一回让爹表扬,大丫豪气顿生,饿着的肚子也爆发出力量来。

“奶,我们来接你回去。”

紧接几个丫头也跟着喊:“奶,我们来接你回去。”

几次下来,父女几人很有默契。陈二负责拍门,几个丫头负责大喊。

然而大门纹丝不动。

朱家堂屋饭菜刚摆上桌,听到外面的喊声,朱旺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朱秀月。

对于朱旺的目光,朱秀月视若无睹,不慌不忙地挟着桌子上的菜细细地品味,仿佛压根没有听到外面的响声。

朱旺心里一哂,也是,一个狗子,早让妹子捏在手心里。那怕他在外面翻天,只要妹子一出面,他乖得不得了。

这么一想,朱旺放下心,又拿起筷子挟起一块最爱的红烧肉,放进嘴里。果然还是肉好吃。

剩下几人自是有眼力,也不多活,就当外面的响声不存在。

外面,几个丫头已扯着喉咙在吼,未恐里面的人听不见。

牛二柱叹口气,走到门前,钵大的拳头捶着院门。咚咚,像打雷一般。他边捶边喊:“朱来富,快开门。狗子来接他娘了。”

朱家大门没有响动,倒是离得朱家最近的那户人家听到声音,打开门跑出来瞧热闹,手里还提着一盏煤油灯。

瞧着陈二背上的长着长长棘的荆条,朱老三倒吸一口气,“狗子,你这是干吗?你也不怕痛?”朱老三的声音起码有八度高,隔邻的好几家人听到这声音,都打开门朝这边看。

别看朱老三年纪跟陈二差不多,辈份却高,跟朱旺同一个爷爷。关系不算远,但两家却没有来往,皆因前年闹饥荒,朱旺不肯借粮食,害得朱老三老娘活活饿死,两家就此结下仇,互不来往。

朱老三没事还要恶心朱旺,看到这事,那有不出头帮着闹大的理。

陈二已伏在门上,说不出话来。

二丫代他道:“朱三爷爷,我爹这是在负荆请罪。”顿了一下,她又道:“朱三爷爷,不是我爹不说话,是他没力气了。”不能再让村里人觉得爹瞧不起人,不理人。

朱老三毫不在意是不是陈二理不理睬他,他是来闹事的。

此刻,他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你们叫的再大声也没用。他们不会开门的,他们在躲着吃肉呢。”

“要这样叫门才有用,保管他们马上就开。”朱老三说着,让大丫二丫扶起陈二跪在一旁。

只见他飞起一脚踢在门上,接二连三连踢好几脚。这下响声可比刚才大多了,大门都抖了几下。

朱老三抬脚再踢的时候,门刷地一下开了,朱来富迎面对上朱老三的脚,他连退几步,怒吼:“朱老三!”

“大侄子,三叔会不会叫?”朱老三收回腿,笑嘻嘻地道,“我这是帮人呢。你瞧,人家狗子都啥样子了?你们装耳聋听不见,不开门。”

朱来富顺着朱老三的视线看去,只见陈二背着荆条跪在地上,几个丫头也跪在旁边。

看着那长满长长棘的荆条,朱来富心脏不由地紧缩了一下。陈二真是一如既往的傻,就算要请罪,也未必要弄荆条,放条棍子不就得了。那棘多长啊,说不定已在陈二背上扎出血眼来。怪不得他跟娘和姑说陈二不大对劲,娘和姑都没有放在心。就凭陈二这傻样,还能翻得了天?

“狗子,你这是干吗?”

陈二这才抬起头,道:“表哥,我来给娘赔罪,求娘原谅,跟我回家。”

“赔罪?你知道自个儿错了?”看着跪在地上的陈二,朱来富猛地生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感觉,就像当年□□马地主那般。

陈二俯在地上痛哭,“娘,儿子不孝……让娘受委屈了。……儿子就不该晕过去,还晕了三天三夜,留下娘一个妇道人家支撑着家啊……娘,儿子对不住你啊。娘……儿子没用,摘个野果子都会把自己给摔倒……儿子没用啊,看着娘给老刘家的欺负,都不能出去打老刘家的一顿给娘出气……老刘家的欺负人啊,相亲竟然没有媒人……老刘家这是在看娘一个妇道人家……”

朝这边看的几户人听到哭声,一个个地走过来了,听到陈二这话,顿时咋舌不已。老刘家的不厚道,相亲不请媒人,朱秀月咋还迎人进门呢?

“朱秀月这是老糊涂了?一大把年纪连点规矩都不懂?陈家的脸面我们管不着,可不能丢我们朱家的脸,以后谁敢娶朱家的闺女?”朱老三的媳妇胡大妹那能看着自己男人单打独斗,她辈份高,说起朱秀月毫不客气。

来的几家都是姓朱,都是或远或近的亲戚,家家户户都有闺女,自然是对胡大妹的话赞同不已。

有个年轻的媳妇仗着才生了儿子,捂着嘴笑,“三婶子,秀月姑是打着卖孙女的主意,那能让媒人上门?”

农村里没有人把丫头片子当会事,拿丫头换钱的也不少,只是没有朱秀月这样的,连块遮羞布都不要。

也有疼闺女的人家,听到这话更是撇了嘴角,一脸的不屑。

朱来富狠狠地盯了陈二一眼,不会说话能不能不要说话。

他指着陈二道:“我姑那里在卖孙女……”

偏陈二被他那一眼给吓住,急忙哭诉,正好打断朱来富的话:“跟娘没关系,娘没有卖孙女,是我说的要一千块聘礼钱,是我说的。”

在场的人又不是瞎子,自是看到朱来富的眼神,那里会相信陈二这会说的话。只是看陈二的目光中带着些不屑。两人一个表哥一个表弟,辈份相同,陈二竟然能给朱来富一个眼神吓住,也忒窝囊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