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一更)

今夜的雨,就如天河开了闸口一般,天地一片雨声落地打银盆的声响。

马车回到东宫,进了宫门,一路行至垂花门,再无车行之路,车夫停下马车。小忠子的声音在外面响起,“殿下,您和太子妃稍等,奴才命人去抬轿子来。这雨实在是太大了。”

云迟沉声吩咐,“拿一把伞来就是了,不必轿子了。”

小忠子一怔,“这雨太大,伞是打不住的。”

云迟想了想,“那就拿雨披来。”

小忠子应是,连忙吩咐人去拿雨披。

不多时,雨披拿来,递进车厢,云迟伸手接过,披裹在了花颜身上,然后,自己什么也没遮,便抱着她下了马车。

小忠子见人下来,大惊,连忙撑着伞为云迟挡雨,“殿下,有两件雨披的……”

云迟看了他一眼,抱着花颜大踏步进了垂花门,嗓音比雨夜还凉,“不必了。”

小忠子一怔。

云迟抱着花颜消失在了垂花门。

东宫的一众随扈仪仗队也都惊了惊,小忠子一跺脚,连忙小跑着追了去。

他的脚步再快,也快不过云迟。

云迟抱着花颜,冒着雨,几乎是一阵风一般,便刮进了凤凰东苑。

进了屋,云迟抖了抖身上的水,放下了花颜。

花颜一直没回过神来,脚沾地,心神才醒了醒,看向云迟,只见这短短功夫,他本来连足履都不沾一点儿水渍的人,此时已经浑身湿透,头上脸上都是水。而半丝水渍未沾的那个人变成了她。

原谅她很难消化这件事儿,于是,她呆呆地立在原地,有些愣愣的,一时没反应过来这里是凤凰东苑,根本就不是她所住的凤凰西苑。

她上身披了一件雨披,下身裹了一件雨披,两件雨披将她遮挡得严严实实。

所以,有人自然就变成了落汤鸡。

云迟解了外袍,内衫依旧在滴水,他拿了一块帕子擦了擦头脸,见花颜呆怔地看着他,不由好笑,“我这副样子,很好看吗?竟然让你错不开眼睛了。”

花颜心神一凛,顿时撇开脸。

这时,小忠子随后进了屋,同样淋成了落汤鸡,他扔了伞,连忙说,“殿下,奴才命人去抬水来,您淋了雨,仔细着凉染了风寒,还是用热水泡一泡吧。”

云迟“嗯”了一声。

小忠子立即去了。

花颜这时才觉出不对味来,看了一眼四周摆设,与她早先住的地方处处有些女儿家的婉约雅致不同,这里摆设大气庄严硬朗,没有多余的点缀。她立即又扭过头问,“这是哪里?”

云迟看了她一眼,说,“我的住处。”

花颜立即瞪眼,“我怎么来了你的住处?”

云迟道,“我的住处距离我们下车的地方最近,若是去西苑,还要走上一段路。”

花颜皱眉,走到门口,往外探了探身子,便被一阵暴雨和冷风将身子又吹了回来。她有些不甘心地说,“你让我今夜住在你这里?”

云迟挑眉,“这么大的雨,难道你要回去?”

花颜脸色不好看,想着傻子才冒雨回去,可是住在这里?她问,“我住哪个房间?”

云迟抬步走进里屋,珠帘随着他走进轻轻作响,“我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你只能与我住一个屋子。”

花颜顿时拔高音,“我才不要。”

云迟当没听见,进了里屋。

花颜站在画堂,四下搜寻了片刻,只有桌椅,没有软榻,她又看向里屋,不用想,里屋定然只一张床,云迟的习惯怕是与她一样,外间既然不设矮榻,那就是不需要人守夜的,她不由气闷地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小忠子带着人抬来一个大木桶,热气腾腾的,送进了里屋屏风后。

花颜耳朵很敏感精细地听到里屋传来簌簌的脱衣服声,不多时,轻微的入水声,她向来很厚的脸皮烧了烧。

小忠子为花颜斟了一盏茶,“太子妃,奴才已经吩咐厨房熬了姜汤,稍后就端来。您虽未淋雨,但今夜寒气重,也要喝一碗。”

花颜点头,对他问,“这院落里还有多余的房间吗?”

小忠子向屋内看了一眼,只听到屋内有水声,再无其余动静,他垂首说,“回太子妃,殿下这院落侍候的人不多,除了几个奴才住外,其余的房间倒是有,但都另做用途了,不能住人。算起来,没多余的房间。”

花颜挑眉看着他,“你确定?”

小忠子头垂得更低了,“奴才确定。您是主子,这院落里其它的房间,您都是住不得的。”

花颜沉了脸,盯着小忠子。

小忠子额头冒汗,死死地摇头,“奴才不敢诓骗您,是真的没有。”

花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拿过早先那雨披重新往身上披,披好后,抬步就往外走。

小忠子惊喊,“太子妃,雨太大了,天黑路滑,您这是……”

花颜不理他,径直来到门口。

她还没踏出放眼,一抹黑色的影子便立在了门口,伸手一拦,冷木的声音响起,“太子妃,请回去。”

花颜一怔,看着这拦住他的人,顿时笑了,“云影,你还想再晕倒一次?”

云影身子一颤,但依旧稳稳地拦在门口,“太子妃贵体万金,万望爱惜。”

花颜“嘁”了一声,“淋点儿雨也死不了人,你这般拦着我做什么?别忘了,我与你家殿下只有赐婚,没有大婚。”

云影站着不动,依旧是那句话,“太子妃请进去。”

花颜晃手。

云影闭息,依旧一动不动。

花颜看着他,冷笑,“吃一堑长一智,学乖了嘛。”

云影不语,微微地垂下了头。

花颜见他雷打不动,如柱子一般杵在那里,也不在意房檐落下水打个透湿,她无奈,哼了一声,转身又回了屋。

小忠子暗暗地松了一口气。

云影离开了门口,隐退了下去。

花颜解了雨披,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云迟还能吃了她不成?他堂堂太子,虽然无赖无耻,但不至于下作到那等地步,否则真是无可救药了。

这样想着,她便坦然起来,端起热茶喝了一口。

小忠子见花颜神色放松,不似发难的模样,连忙出了房门,不多时,端来了两碗姜汤,将一碗推到了花颜面前,另一碗送去了里屋。

花颜捧着姜汤,一口一口地喝着,觉得这姜汤熬的有点儿辣,喝下肚,胃里便热辣辣的,真是驱寒。

一碗姜汤下肚,里屋已经没了水响。

花颜想着睡床的确是好,可是她该进去抢他的床吗?她看了一眼天色,顶多不过一个时辰天就亮了,她将就一下得了。

于是,她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桌子上。

云迟沐浴后,穿了一件松松的软袍,喝了一碗姜汤,没听到画堂传来动静,他缓步走出里屋,便见到趴在桌子上已经睡去的花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