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我见

盛家的气派都藏在细节之中, 不是简单的一个“大”字可以形容。

虞星跟在蒋之衍身后, 盛家的人——那些各自在工作岗位上忙碌的帮佣——无不恭谨以待。

盛家人丁不兴,看架势,主家三位里,盛老爷子和盛岚应该都不在, 而蒋之衍的架势,看来是个常客。

上了楼七转八转, 行至一扇门前。

蒋之衍抬手敲门,不等里面回应, 直接开门。接着回头伸手一拽, 虞星还没反应过来, 被他推进去。

房间很大,窗帘全挡上, 没有开灯,光线略微昏暗。

床边地上坐了个人, 是盛亦。他转过头, 一双眼沉沉看来。

蒋之衍在门边没有入内:“虞星听说你生病, 过来看看。你们聊一聊。”言毕, 将门关上,只留下他们二人。

虞星一怔, 想说什么, 没来得及。

盛亦坐在地上, 看她几秒, 平静转回头。

站了站, 虞星犹豫着走过去。

走近了才看清,盛亦穿着一身白色镶金丝边睡衣,他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正一个人下国际象棋。

自己和自己对弈,一边走完,将棋盘转过来,再走另一边。

“你来干什么?”他没抬头。

虞星抿唇:“蒋之衍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

他道:“现在看到了?你可以走了。”

她站着没动。

盛亦自顾自地转动棋盘,一派专注。

“你吃药了没?”稍作沉默,虞星站着轻声问,“蒋之衍说你没有好好吃药……”

“不想吃。”

“不吃怎么会好?生病了就应……”

“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关心我?”他忽地打断,抬眸,眼直勾勾望住她。

她迟疑着,轻缓道:“朋友。”

“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斩钉截铁,不留情面。

很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这种表情对待她,此刻的盛亦漠然地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虞星心里堵得慌,吞咽动作都无法自然,喉头像被梗住似得。

“我吃不吃药与你何干?生不生病,难受不难受,都是我自己的事,轮不到你来管。”

盛亦将棋盘撂下,起身,略过她,走到床边坐下。他开起床头柜上的台灯,慢条斯理地解手腕上的表带。

“既然已经决定丢开手,多此一举又何必呢?”

他说,“其实我倒宁愿你最开始就不要管,一次一次找来,给我希望的是你,最后抛下的也是你,很好玩?”

商场里,生日当天,还有不同时候说不尽的细节,让他产生希望。到后来又是她一手推开说不可能。

摘下表,“咚”地一声,放在台灯旁。

盛亦并不看她。

“是你说的‘到此为止’,我照你的话在做了,你应该满意不是吗?……你走吧。出去的时候带上门。”

他掀开被子,在床上躺下。

逐客令已下,虞星却没有动。他的脸色比平时差不少,精神劲更是没得比。他穿白色好看,但这会儿,更显得他状态糟糕,更像个病人。

察觉到她未动,床上的他睁开眼,在枕上微微侧头,“还不走?”

静默间,深吸几口气,虞星动了,然而不是朝门的方向。

她箭步冲到床边,不由分说扑上去。

盛亦措不及防被她住,她隔着棉被坐下,不等他反应,拿起旁边的枕头,对着他就是一通猛砸。

“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不吃药!生病了不吃药!脑子进水了吗!”

“这么大的人你发什么小孩脾气——”

虞星用枕头狠狠砸他,一边砸,一边气得斥骂。

盛亦躲了两下,没力气还手,逃又逃不掉,好不容易逮着喘气的间隙开口:“再打我真的要死了……”

枕头停在他脸上,压着他的人不动了。

半晌没动静。

盛亦喘匀气,拨开枕头一看,虞星两手捂着脸。

“哭了?”

“没哭。”

他坐起来,去拽她的胳膊,她用力甩开,连带移开自己另一个手掌。露出脸,没流眼泪,只是眼睛发红。

盛亦看着她,细细地看。几秒之后,将她搂进怀里。

她咬牙,鼻音浓重:“我没哭!”

“知道你没哭。我哭了,行吗?”

头被他揽到肩上,她的脸贴着他的肩,哽咽起来。

终是忍不住了,哭声渐大,她呜咽着,一下比一下凶。

盛亦轻拍她的背,什么都不说,只是轻慢地拍背安抚。

虞星哭着,伸手抱他,紧紧抱住他的腰。

再也再也忍不住。

“盛亦,我好害怕……”

“你现在这么喜欢我,以后你不喜欢我了,我该怎么办……我一定会难过死……”

她放声哭,盛亦握住她的双肩,让她抬起脸。

他直视她的脸庞,鼻尖哭红,眼睛成了一条缝,只有眼泪源源不断地淌下。她此刻的表情多难看,可他觉得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我不想那样。”她哭着说,“满脑子都是另一个人……”

“不怕。不怕。”从来没有像此刻这么耐心,他用手指替她擦眼泪,“不会的。相信我,不会的。”

好几分钟,不曾显露在面上的情绪被哭出来大半,舒坦多了。

虞星稍稍镇定,但仍处在哭泣的余韵中。她一边吸着气一边道:“可是,感情的事,本来就没有一定的……你怎么,怎么知道不会?万一呢?”

盛亦揩拭她脸颊上的泪痕,“人活着,确实有无数种可能。就是因为这些可能,才会有现在的我们,不是吗?”

因为这无限的可能性,作为爱情附属品出生的她和他相遇,也因此,对“爱情”这回事,从恐惧到试着相信。

这就是人生的奇妙之处。

“我没办法跟你保证什么一定会发生,什么一定不会发生。”盛亦放柔声音,“但是我有自信,绝对不会让你失望。你相信我。”

刚哭过,呼吸烫得吓人,虞星望见他认真的眼睛,毫无保留。

“为了未知的‘万一’,放弃其他重要的东西,太可惜了。”他说,“真的。”

虞星吸了吸鼻子,忽然更想哭了。

他们被生下来的事实,无法更改。

既然出生已经如此糟糕,为什么不让活着这件事变得美好?

就试一试,不仅仅是作为别人爱情的附属品,这一次,为他们自己。

……

盛亦为逗她开心,拖着病体,恢复以往欠揍的模样,讨打的话说了一箩筐。

成效不错,虞星终于平复情绪。

闹着闹着忽觉不适,见他脸色微变,虞星以为他不舒服:“怎么了?难受?”

他抿了抿唇:“该怎么说……”

“嗯?”

“虽然你很轻,但是。”他毫不遮掩看向她,“你知道,男生有的时候有些反应,自己也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