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此刻的贺渊着实有些得意忘形了。

他原以为,赵荞酒醒后就不会记得昨夜之事, 又或者明明记得却装傻充愣。

可她显然是特地在这里等他, 还刚一照面就提“画腰带”的事, 半点没要逃避昨夜种种。

细想想,其实她的性情一惯如此。无关痛痒的小事上或许会泼皮耍赖、嘴硬推诿,大事上通常是敢作敢当。

贺渊喜出望外之余, 话赶话地就沉溺于逗她窘迫羞恼的乐趣中, 一时竟忘了要适可而止。

见赵荞慢慢敛了羞赧火气, 抿唇直视着自己,贺渊这才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了。

她既主动站在这里等他,先时虽被他一句句惹得毛炸炸恼羞成怒,却并没有否认昨夜的事,看样子原本是打算好要与他摊开说的。

贺渊赶忙放软了声气,噙笑告饶:“好好好, 我不闹你了。”

赵荞粉颊上的绯色未褪,嗓音平板地打断他:“昨夜我醉得厉害,事情只记得零零碎碎。以往醉酒失态时, 最多也就是拉着人絮絮叨叨,倒还从没有对谁浪荡轻薄的‘禽兽前科’。无论如何,昨夜是我有错在先,得向你致歉。对不住。”

说完她略略低头去,不再看他。

被她这急转直下的态度惊得心都快不跳了,贺渊再笑不出来,急急趋近她两步:“我只是同你闹着玩, 不是要……”

“嗯,我知道。我没生气,就是尴尬,”她低头垂眸看着自己鞋尖上的流苏,“你先别出声,等我缓缓。原本想好要怎么说的,被你一通搅和,脑子有点乱,又不会说话了。”

“阿荞,我错了。不逗你了,真的,”心慌意乱的贺渊探出手去,轻轻扯着她衣袖晃了晃,“别板着脸吓我,好不好?我不会……唔。”

赵荞忽然倾身过来,额心正抵上他开开合合的唇:“闭嘴。”

贺渊傻僵在原地不敢动弹,一时竟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

赵荞板起脸并非置气,是真尴尬。

终究不是真流氓,贺渊非要替她将昨夜那些出格的细节给补全,她简直是……无地自容。

用额头堵住贺渊的嘴后,她垂眸看着脚尖,总算能安安静静重新整理纷乱思绪了。

民谚说,酒醉心明白。

昨夜赵荞醉酒后对贺渊做出那样的举动,无非就是因为喜欢。

江湖儿女敢作敢当的,既喜欢,昨夜又对人家做出那种事,若再嘴硬与他为难,似乎有些矫情了。

那,就这么着吧。

赵荞双手反剪交叠在身后,掌心贴着树干,整个身躯往后倚着,轻轻踢了踢贺渊的脚尖。

“贺渊。”

“嗯?”贺渊倏地笔挺了腰身,指尖不自知地轻颤。

“虽眼下看来陛下有心放过我,但前几日谕令说的可是‘禁足反省、听候发落’。所以我暂时不敢将话说得太笃定。”

今日她在房中躲了整日,除了羞窘到抓狂、发疯打滚薅头发之外,也是认真考虑过许多事的。

一国之君的喜怒本就难定,要是岁行舟说了假话,或此去东境遇到什么变故没能带回前哨营的人,届时圣心即便震怒也会隐忍不发,毕竟朝廷需要他去松原安抚民意。

那样的话,赵荞作为涉事同谋,对朝廷又无大用,正是推出来结案的好靶子。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别同我犟,这是我的底线。你不怕被我牵连是一回事,我却不能心安理得将你拖进麻烦里,”赵荞眼眸低垂,轻轻勾起了唇角,“等入秋岁行舟从东境将人带回,陛下明言不计较我的过错,到时你若还愿要我负责,那我会负责的。同意吗?”

语毕,她缓缓抬起头,却见贺渊满眼惊疑地倒退半步。

“你一脸防备是几个意思?最多就三四个月,这也不愿等?”赵荞诧异。

贺渊摇了摇头,喉间滚了滚:“你忽然这么痛快,总让我觉得有诈。”

“去你的‘油炸’,我还‘水煮’咧!”赵荞没好气地笑啐,“我若诈你,图什么?”

当年在溯回城的那件事也是这样,他来求她不要说出去,她权衡轻重后痛快允诺,他也这么疑神疑鬼说她有诈。

这家伙什么毛病?偏喜欢别人含含糊糊吊着,心里才踏实?

“阿荞,我可以答应等你到入秋。但我必须郑重提醒你,”贺渊忐忑防备的目光紧紧攫着她面庞,“若你想使缓兵之计,拖着哄着将‘罪证’骗去,那你不会得逞的。”

赵荞无语言对,仅能送出一个“滚”字,转身举步往别业中回。

贺渊亦步亦趋跟在她身旁,歪着脑袋觑她:“阿荞,你当真是喜欢我的吧?”

赵荞扭头送他一个温柔白眼:“对,喜欢的。”

又、又这么痛快?!就真的很有鬼啊。贺豫蹙眉嘀咕:“听起来好假。非常不真实。”

“那好吧。我不喜欢你,方才都是骗你的,根本没要负责,”赵荞撇撇嘴,哭笑不得,“这样真实了不?”

他立时止步,一把将赵荞搂进怀里,脑袋在她脸颊边蹭来蹭去,委屈控诉:“阿荞,你不能这样欺负人。方才说好等到入秋后就对我负责的!”

赵荞被困在他怀中呆了片刻,总算忍无可忍地伸出食指戳向他的额角,满面通红地从牙缝里迸出警告:“贺渊,你够了啊。”

装得委屈巴巴巴巴蹭来蹭去,却趁机在她脸上偷亲好几次,以为她是死人感觉不到的吗?!

这大尾巴狼真是惯不得啊。

*****

之后几日,信王府别业中随处可见贺渊跟进跟出黏着赵荞的画面。

有一次中庆送茶果进大书房,不小心撞见自家七爷哼哼唧唧缠着赵二姑娘讨抱索吻的画面,当场恨不得自己瞎了。

他总算明白以往七爷去柳条巷找赵二姑娘时,为什么很少带他跟着——

那“狗里狗气”的黏人模样,实在让人没眼看!

这边黏黏糊糊即将进入蜜里调油时,一墙之隔的成王殿下则莫名苦得像颗实心黄连。

六月初五未时过半,内卫孙青向贺渊通禀这两日城中近况后才离去没多会儿。隔壁的成王赵昂便捏着一张信笺急匆匆过来了。

这时赵荞与贺渊在水趣园的亭子里,吃着茶果吹着风,就先前听孙青禀的一些情况闲谈着各自见解。

赵昂的突然到来让赵荞有些诧异,却还是赶忙站起身问好,又吩咐阮结香拿了一个“云团圆垫”来为他在席上添座。

“成王兄这是怎么了?”赵荞拎了茶壶倒了杯果茶递给他。

那果茶是早上熬好后吊在井中沁了大半日的,酸甜冰凉,消暑降火——

对成王殿下满心委屈邪火却没啥用。

一饮而尽后,赵昂将空杯放回矮桌上,忿忿捏着手中的信纸:“那个女人太嚣张了!我都老老实实任她叫人绑上来,也没闹着要回城,很给她面子了吧?只是前两日让孙青带话问她几时才能忙完,她居然写信吼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