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上诸天
千秋厘一急,便要伸手去拉他们,手却在触到水面的时候遇到阻力。明明是再柔软不过的水,水面却坚硬似冰。
“老伯——”千秋厘抬头,哪里还有老头儿的身影。
“老伯!”千秋厘急得大喊,“你把他们怎么了?”
“此水乃是死水,只载活人。”老头儿的声音道。
活人?千秋厘不解,古苍龙也就算了,他本来就不是人。可是小偶也不算活人么?“少胡说,我这小偶双灵完好,如何不是活人?”
“肉身已死,双灵就用这么一只破布偶来封住,迟早灵飞魄散,如何是活人?身陨形灭,这是天道法则,天道岂是轻易被你逆的?”
身陨形灭,万物法则。肉身一死,灵魄便应化归天地。的确,小偶的双灵只是被强行封在布偶之内,没有肉身,迟早会死。
“小娃,时间不多啦,你瞧那炷香。”
千秋厘赶紧朝翘头案看去,本来就比她的一截小指还短,说话的功夫又被烧掉指甲盖儿一段。
猜真身……她哪知道老头儿的真身是什么呀。
千秋厘又急又乱,可思考这种掉血又掉蓝的事实在不是她的强项呀。
“猴子?”千秋厘胡乱想了一个。
“不对哦。”界君笑。
“鸡?”
“非也。”
“那是狗?”
“不是不是。”界君得意。
“猪?!”
“你才是猪!”界君气道。
……
这世上物种万万千,这样一个一个猜要猜到什么时候。眼看那炷香越来越短,千秋厘急得脑仁疼。
哎呀,不管了!千秋厘一闭眼,把心一横。“界君大人,您耳力如何?”
“嗯?”界君一愣,“你问这个做什么?老夫虽年事已高,却相当耳聪目明。”
“哦,那么我就放心了。”
“你放什么——”
界君还没说完,便见千秋厘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嘴里连珠炮似的开始往外蹦字儿,语速极快,从天上飞的到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从土里种的到树上结的、草上长的,又从日常用的到吃的、穿的……
“停停停!你给我住嘴!”界君气急败坏,“哎哟,你快给我住嘴!”
才不停。千秋厘换了口气,接着报名儿。
“你这样,你这样无赖,就算猜对了也不算数!不算数!还不快快住嘴,老老实实地猜。”
千秋厘果然停了下来。她看一眼那炷香,已经只剩下半片指甲盖那样一小段了。
“老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就只有一次,猜错就给我滚回去!”
千秋厘瞪眼看着香炉,最后一截烧得十分快。她还没有头绪,那炷香已燃到尽头,最后一点香灰带着火星摇摇欲坠,啪嗒落在了香炉里。
香没了。
“哎呀,可惜了,既然没猜出来,那就快快回去吧。这条龙和这小布娃娃就留下来陪老夫了。”
千秋厘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小娃,愿赌可就要服输。”界君得意道,“老夫这就送你回——”
“界君大人。”千秋厘忽然抬起头,纯纯地笑了。
“这才对嘛,高兴一点儿。小娃,你去了那边也是送死,好好活着比较重要。”
“我不是小娃,按我们那的规矩,您其实得称呼我一声城主的。”千秋厘笑道,“本城主活了七千三百岁,我不愿意的事,还从来没人能勉强我。回去?我不愿意。我陪你玩了一场,轮到你陪我了。界君大人,现在你来告诉我,你的真身是什么。要快哦,否则——”
千秋厘从识海掏出一把火焰符,从湖面上一跃而起,天女散花一般,一张张火焰符漫天撒下,落到哪里,哪里便开始燃烧起来。
翘头案、太师椅、写满字的白绢,甚至是湖面,这界隙里的一切都着了火。霎时间,火光熊熊,湖泊变为火海。
界君啊地大叫一声,白色的身影浮现,急急忙忙朝半空之中荡着的一条白绢扑去。
那条白绢底部着了火,火舌不断往上燎,已经烧到了上面的字。
“你这小娃,你是魔鬼吗!”界君一边扑打白绢上的火,一边心疼地哇哇大叫。
这里有成千上万条白绢,他却独独紧张这一条。有什么不同?难道他的真身便是这条白绢?
不不,没那么简单。千秋厘凝眼往那白绢上头看去,只见其上写着四句话:忘情好醉青田酒,
寄恨宜调绿绮琴。
落日鲜云偏聚散,
可能知我独伤心。
笔墨横姿,行云流水般,收尾处却又含蓄而娟秀,像是女子所书。
不是白绢,定是这首诗,有什么门道。
千秋厘忽然跃起,飞到那条白绢前面,伸手便扯,唰唰几下,便将白绢上写着诗的部分扯了下来。
“你要干什么?!”界君大叫着朝她扑来。
千秋厘祭出白屏风,将界君挡开。她将这截白绢拎在手里,“界君大人,毁这白绢,一个眨眼便够了吧?”
“你不要乱来!”界君一跺脚,叹气,“不要你猜了,放你过去,我放你过去还不行吗?”
千秋厘见着界君将小偶和古苍龙从湖底放了出来,这才将白绢还给了他。
千秋厘和古苍龙同时向小偶伸出手,小偶想了会儿,小短腿儿一伸,往上一蹦,蹦到了古苍龙肩头。
界君赶紧将白绢纳入怀中藏起来,心想日后再不可将真身挂在外面招摇了,若是再来一位这样野蛮的,他就完了。
古苍龙和小偶被沉在湖中,看上去是在沉睡,其实五感俱在,外面发生了什么,他俩在湖中一清二楚。
古苍龙又爽又不爽。爽的是躺在湖底听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戏,不爽的是最后还是没弄清那界君的真身。
他戳戳千秋厘的胳膊,悄悄问:“大王,老头儿的真身到底是什么?”
千秋厘拍开他的手,“不知道。”
古苍龙驮着小偶失望地走开了。
千秋厘看着古苍龙的背影,想起白绢上的那首诗,第一行的第一个字的中间有些化开的模糊,模糊的那一圈像是一滴水,还没干。
不知为什么,她就是觉得那应该是一滴泪。一滴女人的泪。
那第一个字,是个“忘”字。这里头,许是有个伤心的故事吧。
她活了七千三百岁,界隙的存在比她早了不知道多少年。界君与界隙的岁数差不多,这滴泪过了这么多年却还未干,可想而知并不是普通人的眼泪。
如果她猜得没错,界君的真身便是这个“忘”字。那个伤心的人落下一滴泪在这“忘”字上,令忘字成了精。
再多的,她就想不出了。
还有一点很奇怪,她看到那滴泪时,竟然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滴泪之人当时的情绪,伤心的、万念俱灰的,胸膛内虽然没有心,她却隐隐有些心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