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梅林

千秋厘被不卿吓傻了, 两手无措地缩在胸前,呆呆看着他掌中的千瓣莲, 像极了一只骤然见到猫的小田鼠。

原来他的心,真的不是肉做的。怪不得他的身上一直会有淡淡的莲香。

千瓣莲清冷的幽香掺杂着浓烈的血腥味, 如绵长的细雨扑面而来,侵入她的身躯。她胸膛内的那颗紫光心忽然疼了起来, 如同被什么人紧紧地攫在手里似的。

紫光心似乎对这血腥味反应格外强烈,尖锐的刺痛犹如浪潮一阵阵涌来, 疼得她一张小脸比纸还苍白。

“你……你快些把它放回去,快……”

千秋厘的眼皮无力地耷落, 整个人如同秋后的枯叶,摇摇晃晃离枝,下坠……

醒来时,千秋厘躺在一张床上。她转了转眼珠, 目之所及一橱、一案、一几、一蒲团, 是不卿的东西, 她还在诸法无用呢。叹了口气,那竟不是个梦。

心口的刺痛总算是没有了,紫光心平稳地跳动着。千秋厘从床上坐了起来,偏头揉了揉眼角, 不卿不在房内,她呼出一口气,顿时觉得轻松不少。

不然,还真不知道要如何面对他, 他可把她吓坏了。

忽然福至心灵,趁他不在,还不赶紧跑。于是她跳下床,跑到门边便去拉门,可这两扇门依旧闭得像蚌壳,半点都拉不开。

阴险的和尚!

千秋厘气得一掌拍上门,重新走回床边坐下。

揉了揉手,本来小黑被她变成了一只黑镯子戴在手腕上的,可现在黑镯子没有了。她试着催动血灵,想把小黑唤来,可试了几次也没见到那条龙出现。也不知小黑是逃出去给哥哥送信儿了,还是也被不卿给扣下了。

视线聚集到床对面挂着的那幅字上,她百无聊赖地盯着字瞧。

瞧了半晌,起身走到那幅字前,“忘情好醉青田酒,寄恨宜调绿绮琴。落日鲜云偏聚散,可能知我独伤心。”

上回来的时候未曾留意到,这副字的左下角还钤了一方朱文印:陆压。

原来这幅字竟然是陆压所书,怪不得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自嘲的意味。这是陆压在极伤心的时候写下的吧?求而不得的陆压呀……

可为何界隙也会有一副同样内容的字,那幅字又是谁写的?写字之人还掉了一滴泪在那忘字上面,生出了一个忘字精。谁写在前,谁又写在后?

还有,陆压的字为何会挂在不卿的禅房中?他不是爱慕着紫光的吗,为何要将情敌的字挂在卧房之内日日相对?

千秋厘蜷起手指轻轻叩着额头,哎,想得头疼。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股萧瑟的冷风夹着雪花从门缝里灌了进来,吹得她一哆嗦。外面竟然下雪了吗?

进来两个小和尚,一个圆润,一个细瘦,都穿着厚厚的白色僧袍。

两个小和尚抬进来一只火盆,火盆里燃着炭火。小和尚将炭火盆搁在床边,在火盆上架起个铁架子,将一只小铁锅吊在了铁架子上,又煨了两只胖胖的茄子在炭盆中。

明晖直起腰,看了看那张简单却舒适的小床,嘟了嘟嘴,“才说师叔不用睡觉呢,前日一回来就叫人弄了张床。”

千秋厘这才知道,原来她已经睡了两日了。

明真道:“你忧心个什么劲儿,师叔不是说了吗,不用我们整理床铺,他自己来。”

明晖抬手指指那张床,又指指炭盆,“师叔可真是越活越像个人了。”忽然意识到说得不太妥当,连忙改口,“我是说,师叔越来越像个凡人了。”

明真抿唇一笑,催他出去,两人便出了房门。整个过程中,他俩从始至终都未看过千秋厘一眼,像是这禅房里根本就没有她这么个人。

千秋厘知道,不卿定是又在她身上结了什么印,不用猜也知道,那道门肯定也是别人能进得出得,偏她不能的。

这混蛋和尚。

唔……那小铁锅里面煮了什么,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闻起来好香。

肚子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声音,千秋厘巴巴地望着小铁锅,咽了口口水,脚步不受控制地向炭火盆移动,手向小铁锅的盖子伸去。

门吱地又开了。

千秋厘像只受惊的兔子,手顿在半空,懵懂地抬眼看去,便看到不卿站在门口。

她轻轻地咳了声,手在空中划了个弧度,回到鬓边撩了撩掉下来的一缕碎发,身体往后退了一步,坐回床上,青蛙似的鼓着嘴生闷气。

回来的可真是时候!

不卿转身关上门,走到她面前,单腿蹲下,抬眼看着她,密而长的睫毛上还沾着几片雪花,遇到热气迅速融化,像露珠一样挂在上面,被眼底角落处的一条淡淡的红丝衬着,既纯且妖。

他眉心的箭伤没有了,又变回那张完好无暇的脸。

千秋厘一愣。不卿穿了件白色的僧袍,与她从前送给烛心的鱼肚白僧袍一模一样。她双眼恍惚,一时竟分不清眼前这个人到底是烛心,还是不卿。

千秋厘压压眼角,目光不由移到他的胸口。想起他一刀送入胸膛的那股狠劲,仍觉得心有余悸。

“不必担心,我已经没事了。”不卿温声对她道。

“谁担心你了?少自作多情,我巴不得你快些死。”千秋厘恼道。原来不知道,他竟然是这样厚脸皮的和尚。

不卿抿唇笑了笑,“把手给我。”

千秋厘坐着不动,防备地看着他。

“我看看你身子好了没有。”他又说道。

千秋厘歪过头不看他,大声道:“用不着你瞧,只要你放我走,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好得很!”

“中气十足,看来是真的没事了。”他悠悠起身,将小几边的垫子拿了两张过来,放在火盆旁边,自己跪坐在其中一张垫子上,长指在旁边的垫子上轻轻点了点,“过来。”

“什么时候放我走?”

不卿揭开铁锅的盖子,热气腾腾的白雾缭绕在空中,香气四溢。他拿了把瓷勺,盛了半碗递过去,“先吃饱肚子再说,吃了我告诉你。”

千秋厘迟疑一刻,将信将疑地坐过去,接过碗。碗里面是一碗已经炖得浓稠的粥,舀一勺入口,不知里头加了什么,又脆又嫩,鲜得她心尖儿颤。

不卿拨开炭火,取出里面的茄子。她喝粥的时候,不卿就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撕着茄子皮,这样凡俗的动作,由他修长的指尖做来分外好看。

他将茄肉又撕成糯乎乎的丝儿,摆入碗中,淋上佐料,用筷子拌了拌,夹出一根儿来放进千秋厘的瓷勺中。

千秋厘就着粥将茄肉吃下,只觉得酸酸的辣辣的,格外开胃。她舀一勺粥,不卿便夹一根茄丝儿在她瓷勺里面,比不死城的不死奴还会伺候人。

“好吃吗?”不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