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结局上

千秋厘抬手,随意在鼻孔下抹了一把, 只觉糊了一脸黏糊糊的东西, 一双眼却仍是不转睛地盯着瀑布下的曼妙人影瞧。

她一个“黄花”大姑娘何曾受过这种刺激, 越看越觉得热气沸腾, 不由得五指并拢快速地在耳边扇风。

不卿站在那瀑布下,似乎朝她看了一眼, 身形一顿, 立时从瀑布里面飞了出来, 拾起岸边的干衣裳往身上胡乱一穿,系带也来不及系好。

千秋厘正惋惜着,便见不卿一脸气急败坏地匆匆往她这边跑了过来,那神情活似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闪到千秋厘跟前,捉起僧袍的袖子便往她脸上擦。千秋厘低头,只看到那鱼肚白的袖子上染了些斑驳的血渍, 猩红的一片。

血吗?谁的……

千秋厘丈二摸不着头脑地看着不卿,他不知从何处摸出了团白棉花, 揉紧了往她鼻孔内一塞,看她一眼, 便是一叹, 长眉深深纠起。

他一身僧袍穿得松松垮垮,交衽开得敞阔,显出些与他平日的正经清凌全然不同的浪荡姿态,脸上的水珠顺着雪白的脖颈滑落,一颗颗水晶珠似的扑簌簌滚入交衽。

艳得不行。

千秋厘只觉得一阵潮热冲头, 鼻血又流了出来,堵在鼻孔的棉球团一下被浸了个透彻。

不卿面上现出一丝慌惶之色,只得又揉了团棉球将她原来的那颗棉球替下,转过身去将僧袍的交衽拉规整,浑身上下理得一丝不苟,这才重又转了过来。

千秋厘看着他,一脸失望。

鼻子里面多了团毛茸茸的东西弄得千秋厘直发痒,她忍不住抬手去揉,被不卿一把捉住了手。

“不要乱揉。”

“痒……”她撅了嘴看着他,娇声哼求,“你帮我揉?”

一有不如意就这副撒娇卖痴的模样,她这是吃准了自己对她狠不下心,不卿暗骂了声小混账,面上不为所动,“不行,不能碰,忍忍。”

可他不知道,千秋厘这些年实在是被他惯得狠了,她要是能忍就不是他养大的了。

见不卿八风不动,仍板着张脸死死捉住自己的一只手,她便又抬了另一只手去揉鼻子,还一副十分挑衅的模样,眼神得意至极,仿佛在说:这下没办法了吧?谁叫你只有一只手呢。

她得意不过一瞬,转眼便被不卿的动作惊得瞠目结舌。

千秋厘震惊地看着不卿的右侧袖管,原本空荡荡塌瘪瘪的袖管突地鼓了起来,目光沿着袖管往下,宽舒的袖口处赫然多出了一只修长的手来。

那只手一抬,将她放在鼻子上的手拿了下来,与先前那只手并在一起,被他牢牢管住。

“你,你,你的手……”千秋厘瞪着他突然出现的那只手,口吃道,“还,还能长出来?”

不卿摇头叹了口气,看小傻瓜似的看着她,“幻形术。”说完,拦腰一抄,将她打横抱起。

千秋厘一下便将鼻子痒和抓鼻子这件事丢到爪哇国去了,稀奇又惊喜地伸了一指去戳他的右臂,紧梆梆的,和真的没什么两样。

“和尚,你既然会幻形术,为什么不早些变出手来?何苦白白受了这么多年的磋磨。”

“算不得是白白受的。”

千秋厘又在他变幻出的手臂上捏了捏,“和尚,你这样瞧着顺眼多啦,往后不要变回去了,可好?”

“不好。”不卿淡淡道。

“为什么呀?”

“……为了惩罚它。”不卿抱着她往水潭边走。

“它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狠心?”

不卿默了少许,黯然道:“这只手曾犯下大错。”

千秋厘好奇极了,“咦,你也会犯错?”和尚虽然最近变得有些讨厌,千秋厘却不能不承认他一直是个慈悲为怀的出家人。“那是什么样的错?非得断一条胳膊?”

“无法饶恕的错。”不卿说完,将她放在水潭边的一块大石头上,取出一方帕子没入冰凉的潭水里浸湿,绞干了展开来,温柔细致地为她擦脸,将她脸上的血渍清理干净后,又重新将帕子浸入水潭里洗了洗,拧成半干敷在她颈部。

过了一小会儿,不卿将帕子取下,再浸入凉水中,绞干,覆上她颈部。如此反复十余次之后,千秋厘的鼻血终于止住了。

不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绷紧的脊背一松。

“和尚,我方才流了这么多血,你得给我补补。”

不卿嗯了声,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柔声道:“我的错。想吃什么?”

他的错?怎么又是他的错?千秋厘一头雾水地看着不卿,却只一个错眼,便发现不卿那只刚刚变幻出来没多久的手臂一下又消失了。

“怎么又没了?”

“看着心烦,不如没有。”不卿无所谓道。

千秋厘看着那只空袖管,好奇极了,“它到底犯了什么错?”

不卿站起身,“该回去了,厘厘。”说完,眼前一阵变幻,两人竟是瞬间便到了极西之地的沙漠上。

感受到城主的归来,不死城的城门轰隆隆从地底升起,像是蹲守在这杳杳黄沙中的一头巨兽。城门大开,像是巨兽张开了嘴。

千秋厘出来这些时日,虽快活,久了便开始挂念小偶和褚双拾他们,见到城门开启,归心似箭,立时便将之前的问题抛诸脑后,提了裙角飞快地越过不卿朝门内跑去。

像沙漠中的一团火,被巨兽吞噬。

他的小混账终于长成大混账了。不卿驻足,半眯了眼凝视着她的背影,空空的袖管被风吹得前后飞舞。多年前,烛心也曾如此这般站在这座城门之前。

那时,她因了腹中胎儿晕倒在此,褚双拾只顾着将她抱回城中,却将烛心留在了城门外。

他大可以一走了之,可他却仍是走了进去。

大约是动心了吧。

整日对着那样一个娇人儿,她一张世间无双的芙蓉面,一双脉脉含情的剪水瞳,一把酥酥甜甜的脆嗓,一副慵娇滴滴的身骨,一颗赤诚的心,又有谁能做到不为所动?便是块混沌的顽石也被捂化了。

可笑他竟毫不自知。

想起当年,他有多锥心,便有多厌恶那只手。无人知道,他既盼着她长大,又怕她长大。

不卿眼眸深眯,狠狠一闭,蓦地睁开,毅然背过身,向着与不死城城门相反的方向前行,一步一步消失在黄沙里。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