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没人推,就是他自己往下跳的

别说找罪魁祸首了,学堂里一个人影都没见,婆媳俩蝎蝎螫螫摸到了苏先生住的地方。

苏岳正在堂屋里临摹裴休的碑帖,裴休的字悠远而平和,与颜体、柳体那样筋骨怒张风格截然不同,倒也符合苏岳本人此时的心境。

以前更多临的是《多宝塔》,是颜字里他比较欣赏的,虽然化瘦硬为丰腴雄浑,却也不失清秀,等后来家里除了那等大变故,就渐渐更偏向裴休那种更为安静的笔锋。

书案上堆了很多碑帖,柳公权的《圭峰碑》、颜鲁公的《多宝塔》,并《张猛龙》、《黄庭》、《乐毅》,《快雪时晴帖》等等,也有晋人小楷字帖,总之,林林总总堆了半个桌子。

“文房四宝”倒也没什么讲究,更不用说什么诸葛笔、李廷珪墨、澄心堂纸或者什么龙尾砚了,苏岳就是随手普通的毛笔,最贱价的桑皮纸。

可在裴大娘和李菊花眼中,写字这个行为本身就已经很令人敬畏了,整个村子她俩就没见过谁这样拉开架势、潇洒挥毫过,再瞅瞅书案上堆成小山的字帖,原本气势汹汹的二人立马萎了半截。

俩人扒在窗户口,探出半颗脑袋。

“娘,这苏先生在写大字呢!”

“我知道!”

“那,咱们……”

想要进去,可又不太敢去打扰,可若要她俩就此回去,却也如何甘心?

苏岳本来静心凝神,可听到窗口有些异响,住了笔抬头一瞧,两个半颗的脑袋贴在窗棱上,差点没把他手里的毛笔给吓掉了。

这谁啊?苏岳心内狐疑。

见苏岳已经看到了自己,裴大娘和李菊花站直了从窗棱上探出了半个身子、整颗头,苏岳上前打开房门。

不知是不是被刚刚苏岳挥毫泼墨的气势镇住了,这婆媳俩一时之间还挺不自在,要福一福身,又觉得别扭,束手束脚地不知如何打招呼了。

苏岳一瞧,这不是柱子的奶奶和娘吗?她们怎么来了?率先开了口。

“柱子的腿怎么样了?”这几天苏岳也去看过一次,可恰好碰到柱子去医馆换药。

裴大娘和李菊花听见苏岳如此问,忙欠了欠身,没过脑子,开口就是场面话:“好多了!好多了!”

话音刚落,两人反应过来,不对呀,怎么能这么回答,自己是来找那些个熊孩子晦气来的,如今说了柱子好多了,这不是自打脸么?

于是忙又使劲儿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柱子他又重了!”

苏岳拧了拧眉,这到底是好多了还是又重了?眼前这婆媳俩是唱的哪一出啊?

可不管是好了还是重了,总不能让她俩就这么站在门口说话。

“有什么话进来说吧。”

“哎,好,好。”婆媳俩挤挤挨挨挪进了屋门。

屋子里苏岳早已经生好了去湿炉子,很是暖和,按理说人进了来应该关了门好不让暖气散了,可屋子里头就苏岳一个男人,裴大娘和李菊花进去后,苏岳将原本就因为让婆媳俩进来而打开的门拉得全部大敞开,从外头可以清清楚楚看到里头的所有动静,也是避嫌的意思。

这也是婆媳俩第一次进苏先生的房间,里头除了杜大山特意精心打造的木头家具外,倒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了。

可就像杜芊芊布置的房间有个共同点,与同村里头人家就是不一样。

杜芊芊的房间清新别致,一看就是个讲究的小姑娘的住处,而这苏岳房里,最多的就是书,特别是那张“九九图”旁还用颜体楷书写着一首诗,裴大娘和李菊花又不认识字,更不懂什么字体了,反正知道写了什么字,怪好看的,一屋子里头没有杜家那丫头弄的花啊草啊果子啊茶这些个香,取而代之的是书的味道,自然了,她们的词汇量也形容不出书香或者墨香,反正就是读书人的味道。

这进了门左瞅右看,又没了声儿,苏岳只好再度开口:“大娘,你们坐吧。”

裴大娘和李菊花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

柱子摔下来那日,这婆媳俩可是气焰高昂得很,今儿个是怎么了?

真让她俩站着,也没有这个待客之道啊,苏岳又请了一遍:“有什么话坐下说罢。”

说着,从桌上茶壶里倒了两盏茶,端到她俩跟前。

“柱子到底情况如何了?”

裴大娘和李菊花互相递了个眼色,决定还是让裴大娘来说。

“苏先生,可不就是为了柱子的事儿来的吗?我家柱子刚刚突然发起热来,他爹抱了他搭张二娘家的驴车去了县里医馆了。”

“怎么会突然发热?”苏岳也有些着急,“可碍不碍事?”

“谁知道呢?我们也悬着心呢!”

苏岳没吱声,继续等着听下文。

“苏先生,你是我们柱子的先生,对待学堂里这么些孩子是不是该一碗水端平了?”

这不是在聊柱子发热的事情,怎么话锋一转又绕到这里来了?

虽然不解,不过苏岳仍然点了点头:“不错。”

“有苏先生这句话就好。”李菊花接过话茬继续,“先生,柱子的腿可是和学堂里其他孩子玩闹,被其他孩子推下桌子摔伤的,你说,那些个孩子的爹娘难道不该负点责任吗?这么些天了……”

苏岳没有让李菊花说完,抬了下手,或许是因为苏岳不同于村里人的书生气度,也或许是因为苏岳是教书先生的身份,李菊花一见苏岳抬了下手,立马也如同柱子这些学童们一样,立刻闭了嘴。

“谁说柱子是被其他孩子推下桌子的?”苏岳不去管李菊花后面那些个话,直接抓住了重点。

“那还用说吗?!”李菊花激动起来,这是要讹不成了?还指望着去哪家闹来一二两银子贴补贴补柱子医药费的空洞了,“咱们柱子总不会无缘无故自己从桌子上往下跳吧?肯定是有那起皮猴子从后头推了,柱子不防备才摔下去的!”

谁料,苏岳很镇定,完全不受她激动心情的影响,淡定道:“就是他自己往下跳的,没人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