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0章 犁地
突然高强度劳动后的全身酸痛可不是伸伸腰揉揉腿就能轻易缓解的,彭大壮没等到第二天早上,夜里就开始无意识地哼哼唧唧。等天边刚一闪白,就被丽娘催促着起床了。
“我实是去不了了,你再催我也是没法儿。”彭大壮浑身的骨头架都像是被大磨盘磙子从上到下给碾了一遍,无处不疼,抬胳膊都费劲,索性四仰八叉面朝上躺着,任凭丽娘如何叫他也赖着不起。
院子里彭老爹和彭二壮已经起了,吃完早饭便又要下地。
丽娘心内着急,却也知道不能一味紧逼,于是依着床沿坐下,呜呜咽咽地抹泪儿。
“哎唷,咋了,怎么还哭上了?”彭大壮十分莫名。
“我自打嫁了你,你便是我终身的倚靠。”丽娘边拭泪,边扭头对着彭大壮道,“甭说我爹娘了,我们村里谁不说我有福气能跟了你?你看爹和二弟都去地里农忙,你却窝在家里躲懒,我如何在娘和弟妹面前抬得起头来?”
话说得和软又给足了彭大壮面子,彭大壮自尊心得到空前的满足,成亲之前自己也的确没少说大话,允诺了诸般事宜,又见丽娘说得好不可怜见儿的,彭大壮一咬牙,挣扎着起来了:“我这不是就想多躺会儿么,你去给我盛饭,我吃了便去。”
割麦子与犁地通常是交替进行的,完全得照着老天爷的脸色行事。彭家父子三人轮流负责扛铧口,余下的二人就跟在后头负责铲田埂、锤田埂、上田埂。
犁地是个技术活儿,铧口过处会有大块大块的泥巴从铧口上翻滚而下。每犁一次,就要用耙子耙一遍。耙子所到之处那些被铧口带出来的泥团纷纷碎裂,高处的泥巴匀倒低处。等一张片地耙平了再开始犁第二遭儿,如此反复直到又硬又散的泥土变成糯滋滋的稀泥。
铧口极重,彭大壮扛上肩头不过几秒便“哎呦”叫唤着赶紧摔地上,揉着疼地要脱臼的肩膀,死也不肯抗铧口了,不过剩下的也不轻省。
薅锄从田埂里边儿铲下薄薄的一层,再用锄头一锄头一锄头地锤打,让田埂上的泥土变得紧凑且光滑,之后还要用耙梳拢起柔软的稀泥将田埂糊上一层。铲、锤、上,一道工序都不能马虎,更不能偷懒,因为只有这样田里才能留得住水、才能经受住三伏暑天毒日头的考晒。
忙完一圈下来,彭大壮早已经成了个泥人,满鼻腔、满口都是浮尘渣滓,边干边骂自己早上非要逞能干嘛,结果到了家,丽娘早已在院门口候着了,及时递了条帕子给他擦脸,显然这帕子是刚从沁凉的井水里淘洗出来,擦一把脸简直神清气爽,又端了一碗凉茶,沿着喉咙一路畅快至极。面对丽娘的嘘寒问暖,彭大壮男子气概又前所未有得高涨,将憋了一早上的脏话又给憋了回去。
田犁完了要浸泡个两日,彭大壮几乎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猛歇了两天,倒也相安无事。
庄稼人的农忙是没个尽头的,何况是这个节气里?短暂的两日休息之后,就要进行栽秧前的最后一次犁地,泥巴已经泡得松松软软,犁起来比之前两次要轻松太多,也就是庄稼人常说的所谓“三道铧口吃大米”。幸而吉安村是个多雨的地方,否则在干旱的地界,没有水源,得犁地四次甚至更多。
栽秧,是个相对而言没有多少技术含量的农活儿。扯秧子的同时要识得稗子,将它拔出,否则会喧宾夺主吸收秧苗的养分,且手底下要有数,用力均匀、力道要稳,这样才能避免将嫩秧苗扯断;洗秧子讲究快和干净,下手还要轻;栓秧苗的承望,左手握了一大把洗净的秧苗,右手攥着一根糯谷草,往左手秧苗上快速绕个一圈半,再用力一拉,秧苗就被栓得紧紧的了。
这些个动作描述出来都十分轻松,做起来的确也不如何费力气,恰巧又碰上了一两次阴天,彭大壮倒也无甚好说,不过就是活儿干得不如爹和二弟漂亮罢了。譬如那父子俩栓秧苗的动作干脆利落,不仅栓地结实,打的却是活结,栽秧的承望只要捏着糯谷草的草头轻轻一拉,结就立时解开了,彭大壮栓的秧苗多少不一,打的结也歪歪扭扭,既不结实偏又不那么一拉而开,“物似主人行”,便是如此了,但也没什么要紧,又相安无事了一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