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皇后见皇帝这般,从前的心结不知不觉解开了些,她从旁柔声劝道:“皇上您先消消气吧。”

她取过双兰手中的茶盏,小心递与颙琰手上,转过头,对底下跪着的淳嫔皱眉道:“淳嫔,皇上一向看重你稳重,即位后选秀进宫的众妃嫔中, 第一位封你为嫔,你身为钟粹宫的主位,如何担得起皇上对你寄予的厚望?玉贵人的奴婢冲撞了皇上虽与你无直接关系,却是你这个主位教导不善之故,这回是奴婢唐突乱闯寝殿,下回若有歹心,伤着了皇上龙体是你能担待得起的吗?”

“皇后娘娘教训的极是!皇后娘娘教训的极是!”淳嫔跪着磕了头,满面愧疚道:“是嫔妾无用,嫔妾无能,玉贵人久未承宠,身边的人侍寝的规矩有些生疏了,不过那个奴婢真不是有心的,玉贵人半夜起来喝水是老习惯了,这个嫔妾也是一直知道的,她只是进去想给玉贵人递一杯水,一时忘了皇上还在里面……”

淳嫔重重磕了头,“这事儿总归是在钟粹宫出的,嫔妾难辞其咎,请皇上息怒,责罚嫔妾吧!”

绣玥在旁边跪着,此时才弄清楚事情起因,原是皇上昨夜驾临钟粹宫,玉贵人侍寝的时候伺候婢女无意间闯了进去。这婢女虽有过错,会不会小题大做了些?皇上宠幸嫔妃的时候,殿外伺候的宫人不在少数,半夜进去端茶送水的更是大有人在,只不过这个小宫女是没经吩咐进去的,端了杯水进去给玉贵人,冲撞了而已,竟至于连累整个钟粹宫都要被兴师问罪?

绣玥不禁微微抬起头,悄悄望了望皇上。这样的皇上,又似乎不像她印象中的皇上。

她自己犯下的那些过失,若是按照今日之事来责罚,恐怕早被挫骨扬灰了。皇上明明面上凶得厉害,总是厉声地斥责她,她认一认错,服一服软,到最后也都没有动真格的治罪于她。

在某些方面,她原以为摸清了皇上的性格,有恃无恐,甚至对那些越矩的事从未放在心上过,可看到眼下的场景,天子威重,竟忍不住地心惊和后怕。

皇上每每事到最后对她的放过,竟在无意间养成了她面对帝王皇权时的逾越。

心里认得的那个皇上和眼前的帝王产生了叠影,她一时有些眼花。

“你盯着朕看做什么?”

皇上冷不防朝她出声,绣玥吓得一愣,瞬间觉得满是被拆穿的尴尬,慌忙低头匍匐在地。她不过是偷偷瞧了瞧,还有淳嫔跪在她前面,怎就这么寸被发现了呢?

颙琰愠怒:“朕在问你话,抬起头!”

六宫皆在,天子之威自然容不得她避而不答蒙混过去,绣玥一脸难堪,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只得抬起头,堆上笑,“回禀皇上,嫔妾身份低微,难得能见一见皇上,所以才忍不住多瞧几眼。”

颙琰哼了一声,又是她惯会糊弄的那一套,当自己是陈德那厮吗?前几天日日往养心殿里抬,哪里来的难得一见?还胆敢这样信口开河、欺君罔上!他不满地瞧着绣玥,阴着声音道:“你这么想见朕?那就过来跪着!朕叫你瞧个够!”

“这……是、是……”

当着众嫔妃的面,绣玥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皇后坐在皇上的右身侧,她向左侧移了移,跪倒皇帝身前,头垂得老低。

“不是说想看朕?你低头做什么?”

“皇上,”皇后从旁突然轻轻出声,插了一句道:“皇上,还是先处置钟粹宫的事情罢。”

绣玥别提多感激皇后此时的出声给她解围,下面六宫的嫔妃都看着,她没回头,都觉得出,身后的目光都快把自己射成了筛子。

皇上经提醒,似乎也觉出些不妥,将俯视的目光收回来,重新落于大殿之上,手漫不经心搭在一边,“皇后是后宫之主,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是。”皇后从座位上起身,“臣妾身为后宫之主,后宫的责任首要就是侍奉皇上,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也是臣妾身为皇后教导不严之故,不但钟粹宫要受罚,臣妾身为中宫皇后同样责无旁贷,臣妾自请罚奉一年,日后宫中请安也会严令教导各位姐妹,务必不使再出现冲撞皇上之事。”

“至于钟粹宫的宫女犯了大错,这样的德行实在不适合留在宫中,杖责五十之后出宫变卖为奴,玉贵人身为嫔妃对圣上大不敬,即日起降为答应,迁出钟粹宫,禁足景祺阁外北三所不得出,至于淳嫔是钟粹宫的主位,皇上在这,臣妾不好做主,还请皇上亲自定夺罢。”

皇后说完,站着瞧向皇帝,等待示下。

皇上没有接话,目不斜视道,“諴妃的意思呢?”

六宫面前,这便是极大的脸面。

每每遇此情形,皇上都会多问询一句諴妃。虽然不是初次,諴妃每听到这样的问询,却还是眼神亮了亮,随后掩口笑道:“皇上皇后皆在,这样的事儿,哪轮得到臣妾说话呀。”

皇上瞧了瞧諴妃,转回头笑而不语。

皇后在旁浅笑着给諴妃下了台阶:“姐姐不必谦虚推辞,姐姐伴驾最久,资历最深,又是唯一的妃位,妃嫔之首,本就说得。”

諴妃站起身,福了福身,“多谢皇后娘娘。”

她转而将目光落向跪在殿中的淳嫔,嘴角上扬,“皇后娘娘宽仁大度,嫔妾却以为此风实不可长。这后宫里的嫔妃,平日里享尽紫禁城的荣华富贵,得了宠的还要泽被家人,父母亲封官的封官,诰命的诰命,皇上如此恩遇,却连好好侍奉皇上这一条小小的要求都做不到,对待皇上都敢如此不上心,如不严惩,日后岂不都要反了天么!”

“依臣妾之见,钟粹宫奴婢大不敬,应发配伊犁给兵丁为奴,家人同样发配伊犁为奴,钟粹宫玉贵人不但要禁足,且应问罪母家,至于淳嫔,皇上对一宫主位何其看重,淳嫔实在担不起这一宫主位。更难逃治下不严之罪,应降为贵人!”

绣玥跪着,闻声,忍不住担忧地抬起头,她在宫中,受尽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淳嫔娘娘是唯一一个对她雪中送炭的恩人,内庭的几位主位娘娘,逊嫔潦倒,淳嫔娘娘是仅存良善的一位,如今却也要落得被降位的下场。

接下来的日子,这后宫还有晴天吗。

“諴妃,这……论罪不至牵连母家吧……”皇后娘娘拧眉瞧着諴妃,欲言又止。

諴妃含着浅笑,“皇后娘娘别怪臣妾要罚的重,他们这些人只知一味拿着皇上的俸禄好处,却养出这样的女儿送进宫来忤逆犯上,实在应该受到惩罚!”

但她很快话锋一转,“不过皇上叫臣妾说,臣妾也只是略表愚见罢了,皇上素来宽仁,到底如何惩治,这还要看皇上的意思如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