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这下但凡坐在殿内之人,皆刷一下都变了脸色。远处正在献舞的芸贵人瞧见了,动作也慢了两个拍子。
绣玥瞧着一个个变了的脸色,感觉着殿内变了的气氛,不幸中的万幸,皇上是将她拉到了身侧,而不是拉她到怀里。
否则她连躲都没法躲了。
她不着痕迹地向皇上背后挪了挪,让皇上替自己挡住大部分射过来的视线。
绣玥偷瞄着皇上的脸色,大清朝的皇帝,每日的傍晚时分宫廷都会预备酒膳,今日饮得又不过是葡萄甜酒,纵使贪多了几杯,总不至于会醉,怎的唐突了呢。
他是皇帝,唐突不会怎样,她这样若是传到皇后娘娘耳中,那可要如何是好?
绣玥坐立难安,借着殿内乐声源源不断,试着贴近他耳边小声嘀咕道:“皇上,嫔妾遵皇后娘娘的懿旨,还在禁足受罚呀怎么敢这跟您寻欢作乐,皇上您就饶了嫔妾,放嫔妾回宫”
颙琰丝毫听不进去她说的这些,他转头盯着她瞧了一会儿,带着一分酒意道:“朕是天子!”
“朕的榛子呢?”
不待绣玥回话,他便一手抓住了她,另一手取过酒盏,绣玥被迫微微仰起头,颙琰已将酒盏欺近嘴边,眯起眼睛:“喝下去。”
房间内还有他人,当着众人的面,绣玥心里很怕皇上会作出更出格的事,她只得顺从地张开嘴,由着皇上将满杯酒灌了下去。
一饮而尽,皇上才松手放过了她。
常永贵在旁边逡巡着不敢上前,那可是皇上的酒盏呀,怎能有他人共用,他有心提点一句,却实在是没那个胆量。
绣玥捂着胸口轻咳了两声,忙将手里剥好的一把榛子仁塞进口中,缓解一满杯红酒冲入肺腑的辛辣,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她被灌了满盏的葡萄红酒,不敢再多言招惹皇上。在旁边一颗一颗地剥榛子,投入御碟中。
绣玥揉揉腹部,总觉得刚刚那满满一杯酒辛烈无比,烧得胃火辣辣的。皇上背对着她在瞧芸贵人和春常在的舞蹈,她每投一把榛子仁在御碟,自己偷偷入口几颗。
乐声渐渐停了,春常在走下场中央,向皇上施了一礼,得到允准,退到内殿去沐浴更衣。
芸贵人反而走近了几步,来到皇帝近前,将一朵盛开的大波斯菊插在鬓角,月琴响了一声,她的腰肢随着拧动了起来。
一边跳,一边用眼神勾着皇上。
绣玥坐在皇上身边,隔着几尺远的距离,清楚看到芸贵人那层轻薄到近乎透明的布料下洁白光滑的肌肤,随着腰肢一动一动,雪白的肚腩浮浮沉沉一层一层波浪。
她是个女子,瞧到这血脉喷张的艳舞都忍不住想要为她喝彩。
她下意识将一把榛子放进口中,怪不得芸贵人受宠,她本来还在疑心皇上的审美观,平日覆在宫装之下,哪里瞧得出芸贵人有如此妙不可言的身材,不盈一握的细腰,细长匀称的双腿,她要是男子,她只怕都会把控不住沦陷在这温柔乡。
尤其是那细腰,绣玥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腰,就是再瘦,她也不会有芸贵人那样销魂的细腰。
绣玥不由转头瞧瞧皇上,皇上倒比她的反应还镇静许多。瞧他的神情,似乎同欣赏一个很普通的舞蹈般并无二致。
这样的艳舞,他都坐怀不乱,绣玥心里啧啧称奇,天子帝王,大约什么环肥燕瘦都司空见惯了罢。
芸贵人翩翩起舞,淳贵人在旁执起酒壶,瞧着皇上手边那个绣玥饮过的空酒盏,目光微微闪烁,但很快她恢复如常,为皇上又细心斟满了一杯。
随即起身,将酒杯呈于皇帝面前,卑躬屈膝,盈盈笑道:“皇上请用。”
荣常在亦双手托了盘糕点,风情万种地跟着淳贵人托在皇上面前。
这边的兰贵人眼见着不甘落后,呈上了剥好的核桃仁,半跪在皇帝脚下,等着皇上赏脸。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暧昧了起来,绣玥瞧着一个个‘匍匐’在皇上身前的女人,这一刻她不由羡慕地瞧瞧皇上,当皇帝可真是好。
颙琰对着芸贵人的近身热舞,随意从兰贵人的托盘中捻了三两颗剥好的核桃仁,颗颗大而饱满。
他拿在眼前瞧了瞧,转头盯着绣玥,“你看看,你剥的那是什么东西!”
当着众人的面,绣玥的脸蹭地一下红了,相对于兰贵人献上那一盘一看就是细心一点点剥出来的核桃仁,她剥的那零零散散的榛子仁简直不堪入目。
只是她又不是闺阁培养出来的小姐,面上虽然觉着难堪,心下颇不以为然,剥出个花来最后还不都是吃下去,有什么了不起。
皇上的话不能不回,刚想着开口,说了个“是”字,就猝不及防被塞了个满口。
接下来要发出的声音都被堵了回去,那么大的一颗核桃仁,瞧着就是贡品,绣玥慌伸手掩口嚼了好半天,才细细咽了下去。
被罚了,还要违心地道一声,“谢,谢皇上赏赐…”
淳贵人斟满了酒退回到座位上,荣常在的糕点托举在半空中,托举得久了微微有些发颤,颙琰睨了一眼,将目光移开挥挥手,“你挑拣的这些都不是朕素日所爱,拿下去。”
“是,都是嫔妾的疏忽。”荣常在面色尴尬地咬咬嘴唇,将糕点盘默默收了退回到座位。
本来皇上取了兰贵人盘中的核桃,赏了她极大的脸面,兰贵人心底欢欣悸动还未升腾,转眼却见进了钮祜禄绣玥的口中,刚刚浮上心头的一把热火,还没来得及燃烧,就被冲下来的冷水浇灭了。
皇上为何总是要对她不同?
钮祜禄绣玥,她只是个常在而已,她可是贵人啊,皇上!
为何要她在这跪着,她却得以坐在上位俯视着自己?她奴颜屈膝、千方百计祈求得到皇上的青睐,她进献的核桃仁,转手却给了她尝!
她也配!
旁人也便罢了,唯独她不行!她忍受不了明明跟她一起在延禧宫熬苦日子的,明明原本几两银子都拿不出手的穷酸答应,眼睁睁瞧着她越过自己!
兰贵人的心忽的跳漏了一拍,一个他从前认为绝不可能的可怕念头冒了出来:倘若、倘若逊嫔娘娘殁了,那延禧宫的主位,原本她十拿九稳,难道难道会因这个原来什么都不是的末流答应而生出变数
平生第一次觉出了清晰无比的危机感,原本她只是讨厌钮祜禄绣玥那副样子而已,不过是跟那个李官女子一样卑贱的人罢了,她依附永和宫,面对她们有数不清的优越感,怎会,怎会演变成今日这般光景?
察觉到兰贵人射过来不友善的视线,绣玥瞧了她一眼,才忽然想起一件事,兰贵人就坐在她下方,中间芸贵人的位子一直空着,她何时动手剥了核桃仁,她为何一点没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