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亲上欲加亲
老太太又道,“他姨娘如今怎么样了?”
吕氏道,“叫老太太记挂了,郑姨娘的身子没大碍了,只脖子肿得吃不得东西,媳妇吩咐了厨房,这几日拿香米熬了粥给她喝。”
老太太点了头,皱眉道,“我以前瞧那孩子尚明白,谁知有了些年纪反倒糊涂起来,什么大事要寻死呢,若真有个好歹,家里的人必定要来闹,少不得惊动官府,我们这样的诗书大族万丢不起这样的人,所以说,万事还是和为贵,这么早就给你们分了家,原就是为这个,怕你们妯娌姑嫂的年轻合不到一块儿,谁知分了家,大家子倒没什么,小家子的闹个没完,我心里真真不受用得很。”
几句话说得在座的汗涔涔,毋望偷眼看她们甚是好笑,里头太爷突然道,“往后再闹就外头另置田地产业单过去,也别叫咱们这些老骨头跟着担惊受怕了。”
毋望和众人吓了一跳,老太爷日日出去斗蛐蛐的,今儿怎么还在?谢老太太道,“太爷今儿落了单,候老太爷病得出不了门,太爷才得空在家。”
众人噤若寒蝉,吕氏憋得脸发青,暗暗给毋望打眼色,毋望隔着雕花围屏道,“太爷放心吧,昨儿都讲和了,没什么事儿了。”
谢老太爷哼道,“这样是最好。回头姑娘进了门子好好待人家才是。”说完了提遛着鸟笼子出去了。
话题又回到慎笃的婚事上来,大家愈发盼着姑奶奶们,茗玉道,“笃哥儿的事都妥了,就差行哥儿了,老太太有人没有?”
谢老太太道,“几家正看着呢,急也急不得。”
茗玉听了直撞进心坎里来,笑道,“放着眼前的大宝贝不说,何苦外头找去依着我,把春妹妹配了行哥儿岂不正好,我瞧慎行也有这个意思,老太太说呢?”
吴氏的脸霎时像开了染坊,红了发白,白了发绿,五彩缤纷煞是好看,毋望垂头不语,谢老太太面色不豫,茗玉尴尬不已,白氏忙道,“姐儿还在服孝,怎么好说亲?你这孩子忒没眼力见儿,快给我住了嘴。”
茗玉瞬间觉得如临大敌,看老太太断没有把春君作配慎行的意思,慎笃也有了着落,就差慎言了。想想也是,慎笃是个断袖,配了怕受苦,慎行做了官,前程毁不得,算来算去就剩下不盐不酱半瓶醋的谢慎言了,这可怎么好,外头进来的能拿捏,家里人怎么办?岂不要与她并肩,甚至没过她的次序去?一时心乱如麻,人也木木的没了主意。
谢老太太看茗玉那个模样厌恶道,“做什么非要家里人配来配去,咱们姐儿难不成还比不过那些小家子的吗?”
大太太忙赔罪道,“老太太别气,言哥儿媳妇也是好意,这么凑趣儿一说罢了。”
谢老太太道,“往后这话别提了,姐儿不乐意,我和太爷也不爱听,她还小,多留一年是一年,到了别人家里有公婆姑子要伺候,哪里及自己家里自在,且受用一日是一日吧。”
气氛登时陷入僵局,众人皆各怀心事,这时外面丫头来报,“三姑奶奶的车到了角门,正往园子里来。”
才说完就听见一阵喧闹,原来三姑奶奶谢淑珍已然快步进了垂花门,丫头打了门帘,她眼里没了旁人,直直看着毋望,哭道,“我的儿,可想死我了。”
那谢淑珍和谢观,谢堇,还有毋望的母亲谢淑慧是一母同胞,比起另两个隔着肚皮的姨母要亲得多,毋望见着她就像见着了亲妈,窝在胸口一通号啕大哭,哭了一阵子好歹被众人劝开了,谢淑珍抹着泪道,“老太太怎么过了这么些日子才打发人告诉我,我知道了恨不得即刻就飞过来,快瞧瞧,我们春儿都长得和姨母一样高了,真个儿好。”又想起身后的女孩儿来,拉她来给众人见礼。
毋望看那女孩儿鹅蛋脸,颊上微微几颗雀斑,梳着流苏髻,穿着簇新的桃色落日纱短衫和挑金线的百褶裙,婷婷站在那里,极温和恭顺的样子,只一眼便打心眼里的喜欢她。
谢淑珍道,“这是我家姑娘,叫秀绮。”引了她给长辈们道万福,她稳稳蹲下又稳稳站起,看得出家教极严厉,等到了毋望这里,谢淑珍道,“秀绮大些,春儿来见过姐姐吧。”
毋望叫声姐姐,两个女孩相对着福了福,毋望冲她一笑,那秀绮便腼腆得红了脸,毋望心里暗叹,这样的女孩儿若慎笃不珍惜的话,只怕会像她院里的花苞似的,还没开就谢了。
吕氏显然是满意的,想来只要不是瞎子瘸子,她都会满意吧。拉过秀绮小手一通胡撸,上下打量了笑道,“好个齐全孩子到舅母这里来,舅母疼你,给我做媳妇可好不好呢?”
谢淑珍正在吃茶,闻言呛了一口,猛咳嗽起来,吴氏忙不迭给她拍背,笑道,“该死,该死他三舅母见了这孩子竟欢喜得这样,要提亲也得同姑奶奶说,你冷不丁同姑娘说,女孩儿家面嫩,答应好还是不答应好?”
“正是这个话。”谢淑珍道,“我带孩子回外祖母家逛逛的,平日也不得出门,家里姨娘们生的六个孩子,我最疼的便是她,你要讨人也该先问过了我才是。”
吕氏赔笑道,“是我唐突了。还不是欢喜坏了吗,瞧这水葱儿似的,啧啧,多好的孩子。”
秀绮臊得低了头,毋望又一叹,好好的女孩儿落进无底洞里了。
谢淑珍道,“既这么的,那中上一齐吃饭吧,打发人把笃哥儿叫来,也让咱们姑娘见见,若相得中,我回去同老爷商量了筹备妆奁,若相不上,自家姊妹也没什么。”
谢老太太道,“甚好,咱们笃哥儿可是一表人才,若说相配,自然不委屈了姐儿的。”又打发了丫头道,“去把三爷叫来,就说老太太请他吃席,刘大姑娘也在,还新来了一位妹妹,请他来作陪。”
谢淑珍道,“行哥儿呢?去哪里了?”
吴氏答道,“给他师傅备了过节的礼,今儿送去了,晌午是不回来的,等晚上再来陪姑母们说话。”
谢淑珍道,“行哥儿到底是个有出息的,哪像我家玉哥儿,今年会试又未中,说他不是读书的材料呢,肚子里倒有些弯弯绕,说他是那块料呢,我真真愁也愁死。”
吴氏道,“你们玉哥儿才十五,这样小的年纪你急个什么,再考几趟必然就考上的,当初行哥儿也考了两年呢。”
谢淑珍听了还算安慰,想着儿子还小也不急于一时,便又里外看了个遍,奇道,“大丫头和二丫头怎么也没来?”
吕氏道,“咱们二丫头上学里去了。”
白氏讪讪道,“大丫头今早上身子不舒服,叫我给老太太告个假。”
谢老太太摇头道,“你不用给她打掩护,这个芳龄算是埋汰了,年轻轻的懒得这样,最好菩萨似的一动不要动,这样的性子我也替她愁,将来嫁了人可怎么好,温吞水似的,怪不受人待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