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借母溪
狐仙恋旧,择定故土从不愿轻易迁徙。
只一点,若是故土被日益增长的现代文明侵占了原本的活动范围,无论是修路修桥也好,修景区建酒店也好,灵兽精怪便只能龟缩避让。
毕竟科技的时代,智商是绝对的王。
狐仙在天门山这地界待足了五百年,也不知何时开始,三三两两的山客换做络绎不绝的的如织游人。她那时尚不能幻化人形,连隐藏自己的身迹都难,生怕一不小心被捉去做了盘中餐,便只能含泪挥别故土。
好在武陵层峦叠嶂山脉绵延,要寻一方无人天地并非难事。
小狐狸一步一回头,躲进荒凉的深山苦修,直到法术精进,身形幻化几可以假乱真,这才偶尔从借母溪边回到天门山。
她遇到吴悠那天,也是赶了巧。山间大雨,天气阴冷,她不愿冒雨湿了一身皮毛头发,就缩回原形,藏在深潭旁边的石涧窄缝中躲雨。
就这样,亲眼瞅见吴悠如中了邪一样跳进冰冷彻骨的潭水里,半漂浮在水中一动不动,周身逐渐长出一层又层的头发丝,将他密密缠绕如同黑色的蚕茧一般。
狐仙并不知事,一开始还当吴悠在玩笑,探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赞叹,原来凡人闭气竟可以这般久远,果然无愧“万兽之王”的称号。
她再观察几分钟,心里开始忐忑打鼓,只觉得再这样闭气还不死的,要么有鳃是只鲤鱼精,要么,就只能是神仙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狐狸深吸一口气下了水,叼着吴悠裸露的肩膀把他救回了岸边。
吴悠那时已没了呼吸。狐仙不愿放弃,凑在他胸前,却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心跳。
有心跳,就有救。
小狐狸心一横,化掌为刃重拳狠击胸口,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之中一只月白色的玉珠泛着莹莹幽光,正是她的内丹。
她毫不犹豫把内丹喂给了吴悠,不消片刻,他就睁开了眼睛。
事出紧急,她仍是一身狐狸皮毛。
吴悠刚刚悠悠醒转,就看到一只尖尖白毛耳朵的小狐狸,滴溜溜一双褐色的眼珠子,一眨不眨看着他,见他醒来深出一口气,十分担忧地问:“喂,你傻了没?”
吴悠张口结舌,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境。
小狐狸皱起眉头,神色更加不好,伸出湿漉漉的鼻尖顶了顶他的脸,苦恼地说:“难道真是溺水太久伤了脑子?怎么现在还不能说话。”
她伸出毛茸茸的尖爪,四个肉乎乎的小趾竖了起来,歪着脑袋问他:“这是几?”
吴悠花了很久,才终于接受他的救命恩人是一只狐狸的事实。
他穿上衣服,缓和了半日,直到自觉无恙才把内丹还给狐狸。
小狐狸吞下内丹,摇身一变又变成了一个干净漂亮的乖巧小姑娘,巧笑嫣然站在他面前:“喏,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她神色天真无邪,说出的话却险些让吴悠惊掉了下巴。
她说:“不如你以身相许吧?”
方岚听到这里,似笑非笑瞅了瞅詹台。
他耳尖已是通红,眼看瞒不住了,终于低下声音咕哝了一句:“是,狐仙除了爱吃,还十分好色。”
他第一次遇到狐仙的时候虽然年龄尚小,但是已经出落得很是俊俏。小狐仙那时不过懵懂女童一枚,却已经很有些爱美之心,一路跟着他夸了好几句长得好看。
等她第二次再来找他,詹台彼时已十二岁,刚刚有些性别启蒙,已经知道了狐仙好色的特质,对着来找他的小狐仙更是格外注意。
人妖殊途,她再是漂亮可爱总是非我族类。詹台曾经看过她尖头尖脑的狐狸样子,懵懂青涩喜欢是真的喜欢。
可是要想春风一度共赴巫山,那真的是——臣妾做不到啊亲。
吴悠也是如此。
狐仙话音刚落,吴悠额上就冒出一头冷汗,脑海中全是些“狐狸精”的神话故事,生怕自己被“采阳补阴”香消玉殒了。更何况他刚刚才见识过她兽化的样子,初初见面连点感情基础都没有,就要搞这么一出“人兽高H”,实在是太挑战生理极限了啊亲。
小狐狸是恩公,他不忍直面拒绝,犹豫再三终于问:“能换个别的不?”
小狐狸脑袋一歪想了半天,终于回忆起自己最初被吸引是因为吴悠放在深潭旁边的背包。
她脸上一红,凑到吴悠身边,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拽住他背包的带子,满脸狗腿地说:“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詹台忍俊不禁,无奈地摇摇头,对小狐狸说:“你能幻化人形之后,常常来天门山靠近景区这边,是不是也为了游客包里的好吃的呀?”
方岚微笑着补充:“也为了漂亮小哥哥,是不是?夏天天热,游客到此看到潭水,很多会选择脱衣凫水。你守在深潭旁边,刚好能看个清楚,是不是?”
小狐狸被戳穿心思,半点也不惊慌,大大方方点头说:“食色,性也。”
“喏,《刘海砍樵》听过没?得道的前辈狐仙和英俊健壮的樵夫做一对性福快乐的小鸳鸯。”
“前辈狐仙她,就是我修炼的楷模,前进的目标,一生的爱豆哇。”
小狐狸得了美食,暂时也不去想什么一享欢愉的黄色画面。她领着吴悠到附近一处熟悉的山洞里避雨。两人在山洞里边吃边聊,不经意间说出了很多藏在心里的苦恼。
人呐,有的时候对着陌生人反倒容易卸下心房,像终于找到能彼此倾诉的对象,一次相会之后互道别离,自此再不相见,也没半分秘密被泄露的尴尬和风险。
小狐狸吐槽山间荒凉东西难吃岁月寂寥,十分羡慕吴悠能在光怪陆离的大城市生活,好吃好玩生活充满乐趣,每日身边都有同学舍友相伴。
吴悠吐槽大学生活苦多于乐,当初选择这个专业是为安病床上的母亲的心,可如今课业繁重才觉得日日都是苦熬,十分担心期末考试成绩不佳让父亲失望。姨妈前两日打过电话,语焉不详暗示了父亲像是在处对象,母亲去世不到两年,他就已经逐渐淡忘。自己理智上虽然理解,感情上却很难接受。
十八岁的少年,心事却比旁人想象中的多得多。
其实哪个十八岁的孩子不是呢?
顶着“孩子”的名头,仿佛就可以过上不知世事无优无虑的生活。
可是就连真的像个孩子一样天真懵懂的小狐仙,也有自己独特的烦恼。
妖精尚且如此,又有哪个红尘中挣扎着的凡夫俗子,能说自己的生活快意又轻松?
吴悠轻轻拍了拍小狐仙的头,说:“要是我们换换就好了。”
话虽是不经意间说出,可是听到自己的耳朵里,却像闹钟嗡嗡响了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