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淞沪路

出事以后,田友良被父母接到工作的南方,改了名字重新入学。

曾经发生过的轰轰烈烈一场灾祸,随着时间的流逝被逐渐淡忘,就好像曾经见证过火灾的那一栋小楼,在不久之后便被推土机铲平,变成了高档小区中平平无奇的一片绿化带。

逝去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雷电交加的当晚。

但是田友良的人生,却仍在按部就班的继续。

从小学,到初中,再到高中,他走得格外顺利,直到考上大学来到厦门。

“查他其实并不难,只是他早早改了名字,连户籍都跟着父母迁了过来,又不曾有过犯罪记录,所以还是费了我一些功夫。”方岚说。

“当年肇事的几个孩子都是未成年,身份信息和照片都是打了码的。我后来能查到田友良就是纵火犯,还得多亏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他的同班同学在网上的爆料。”

詹台冷笑一声:“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就算旁人都忘记了,那二十多个家庭也不会忘记。田友良侥幸逃脱了一次,也没有逃过冥王船上燃起的冥火。”

方岚语气有些无奈:“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冥王船到底是什么人设下法阵召唤而来。田友良出事是在07年,他刚刚进入大学的这一年。之所以这一年出事,除了离开父母的庇护更容易下手之外,还很能有另外一个催化剂。”

“网吧纵火案其中一个从犯,就是这一年被放出来的。”詹台说,“估计这也是凶手最终决定下手报复田友良的契机。”

“田友良和张大川两次出事,都是在一票难求的天王歌神演唱会现场,除了借阳气之外,还有另外一点特别重要的原因。”詹台想这一点已经连续想了几天,直到不久前才醍醐灌顶般想清楚。

田友良和张大川的失踪,共同点在于两人曾在同一座位,也就是冥王船被召唤下海的阵眼,詹台恍惚中以为出现的“桅杆”。

方岚眼睛一亮,却是比他还先开口:“黄牛。”

不错,正是黄牛。

詹台不由慨叹一声:“你我这次,遇到高人了。凶手伪装自己的身份,正是倒卖演唱会门票的黄牛!”

只有演唱会火爆,一票难求,才会有黄牛出现,以高价倒卖演唱会的门票。

而只有黄牛,才能够操控最终出现在田友良手上的那张门票到底是哪个座位。

正是因为凶手借用了黄牛的身份,才能锁定这个座位的票,并将它出售给田友良和张大川。

詹台毫不怀疑,就连张大川和田友良会出现在天王和歌神的演唱会上,都是凶手精心设计的结果。

方岚有些兴奋地继续推断:“07年,正值周小天王如日中天之时,他开世界巡回演唱会,高校男生必然有想前去观看的。而这两年时间,演唱会的市场十分惨淡。歌神的听众甚广,又已经接近演艺生涯的末年,难得开唱,也比较容易吸引高校男生前去观看。”

“田友良是和室友一起去的,而张大川是自己独自去的。但是他们都曾经在演唱会开场之前,驻足过场边一个小卖部。”

“那个小卖部,就是你最后遇见田友良的地方。”詹台站起身子,神色也激动起来,“如果,张大川去小卖部并不是单纯为了买饮料,而是为了拿提前预定好的演唱会门票呢?”

方岚唇边勾起笑容,点头道:“没错,黄牛卖票,当面交易。凶手亲自将门票交给张大川,也可以在动手之前再次确认坐在座位上的的确是张大川本人。张大川独自一人来此,演唱会人员爆满,想必难以轻易换座位。凶手这样,也可确保动手的时候万无一失。”

“那田友良呢?田友良和同学一起前来,一起在小卖部买了饮料和零食,为什么他的同学并没有提到黄牛票这一回事呢?”詹台疑惑,自言自语道,“不,事发当天晚上,田友良在买过零食和饮料之后,又曾经撇下他的同学独自折返小卖部。”

“如果凶手扮作黄牛蛰伏在小卖部中,田友良为什么特意避开他的同学又折返呢?”

方岚思考片刻,眸中精光一闪,朱唇轻启吐出两个字:“回扣。”

“如果凶手以黄牛的身份主动接触田友良呢?如果凶手为了吸引田友良前来观看演唱会,提出了回扣这一丰厚的报酬呢?”

“田友良虽然未必喜欢周小天王,但是凶手告诉他,只要他能够动员舍友同学一起来看,他可以免了他的演唱会门票,甚至付给他一定的报酬呢?”

“又可以看演唱会,又有钱赚,何乐而不为?”方岚说。

“田友良来到小卖部,是依照黄牛凶手的吩咐!而他去而折返,正是为了黄牛凶手承诺的回扣。”

詹台沉吟片刻,继续说;“凶手给了钱之后,将田友良手中的门票收回,嘱咐他务必坐在112区28排1号座。田友良没有门票在手,多少心虚,自然会老老实实坐在座位上,正好方便凶手施法行凶。”

“如此心思缜密,想必早已经谋划数年。”方岚轻叹,“田友良纵火害人性命,他便以冥火灼烧田友良全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她垂了头,像是为了什么东西烦恼。

“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要留田友良一命?这么多年,田友良又在什么地方?”她说。

詹台顿了顿,才答她:“你错了,他并不是留了田友良一命,而是给田友良上了一个滴滴答答的□□。”

“他没有当下杀死田友良,是因为念在他犯事的时候年幼冲动,所以希望他能够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田友良自出事之后,一直被幽禁在小卖部中。几米宽的进深,一个小隔间的方寸之地,就是他设给田友良的一片囚笼。”

“那层尸蜡你记得吗?我师父早年在白虎岭遇上的白骨精,披上一层尸蜡人皮,面容雕刻一般宛然若生,却在遇到明火之后融化殆尽,露出尸蜡下隐藏的一具具森森白骨。”

“田友良虽仍在世,却被尸蜡灌注全身,再披上了薄薄一层尸蜡人皮,仿佛孙悟空戴上了金箍儿,只要紧箍咒一响起就会头痛欲裂。田友良只要踏出这方寸天地一步,尸蜡人皮就会骤然收紧,牢牢箍入他的肌肤血肉之中,登时疼痛如山崩海啸,让人生不如死。”

詹台抬起头,目光灼灼看着方岚继续说:“田友良被缚在此,就像坐牢一样。可是坐牢总有时限,我猜如果再过数年,若是田友良真心忏悔,愿意终其一生偿还血债,那人也会解开尸蜡人皮放田友良出来。”

“可是十一年时间过去,田友良却从未为无辜逝去的人命惋惜悔过,恰恰相反,他恶意不减,甚至心生邪念。我猜,他这十几年被禁锢在这小卖部中,遇到的来来往往都是些结伴来看演唱会的观众,甚至最近一段时间,因为演唱会市场惨淡,他连结伴前来的观众都见得少了,更何况遇到落单的女孩子呢?”詹台轻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