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狐裘女人

许是外头冰天雪地、太过严寒,顾舒窈望着殷鹤成有片刻的恍惚。

少帅?原来这个军装笔挺的男人就是殷鹤成。这是顾舒窈第一次见他,似乎和之前自己想象的有些出入。

她在打量殷鹤成,而殷鹤成其实也在看她。他记得她以前从不敢看他,姿态总是忸忸怩怩的,脸上还带着谄媚的笑,那笑曾让他觉得恶心。而今天,她居然抬起头与他对视,目光坦然。难道?他皱了皱眉,不愿再想下去。回过神,却发现她早已转过头去,目不转睛地盯着戴绮珠看。

看来是他小瞧她了,原来她还记着戴绮珠。当初她不知是从哪听到了戴绮珠的名字,仗着有身孕在帅府闹得天翻地覆。那时他正忙着剿匪,一回到帅府就要被她纠缠,索性后来就宿在官邸了。

和殷鹤成相比,顾舒窈也的确更在意那个女人。如果没有猜错,她应该是顾小姐见过的最后一个人。顾小姐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什么会发现穿越这样离奇的事情,她觉得或许可以在她身上找到答案。

只见狐裘女人仍举着伞站在汽车旁,并没有进来的意思,而她的目光停留在顾舒窈和殷鹤成身上。从她的穿着,还有同殷鹤成的关系,顾舒窈判断她应该就是报上说的那位姓戴的女秘书。装扮入时、谈吐优雅,接受过良好的教育,这样的女人和从前的顾小姐千差万别。

可能是发现顾舒窈在盯着她,狐裘女人冲着她优雅一笑,随即低头避开她的视线,转身打开车门,准备收伞上车。

顾舒窈担心她就此离开,连忙喊道:“小姐,等一等,我有话想和你说。”

许是狐裘女人没有料到顾舒窈会喊她,一时错愕,拉开车门的手顿了顿,惊讶地回头看向顾舒窈。顾舒窈毫不避讳,朝着她礼貌地笑。

顾舒窈的笑并无恶意,可狐裘女人脸上突然多了几分惊惶,一双眸子转而望向殷鹤成,像是在寻求庇护。她这个样子与顾舒窈记忆中那个骄傲的模样判若两人。她真的有这么怕么?是心虚呢,还是成心在殷鹤成面前装模作样?

殷鹤成虽没说什么,可他眼风一扫,司机便立即会了意,发动引擎带着狐裘女人离开了。这摆明了是在袒护那个女人,顾舒窈又急又气,想走过去拦车。

握在她手臂上的那只手却突然用力,带着不允抗拒的强势,“去哪?”

他素来喜怒不形于色,即使到这样两相僵持的地步,他的语气依旧只是冷淡,并不粗鲁。

汽车行驶的声音越来越远,顾舒窈试着从他手中挣脱,可是他力气大的吓人,完全不容她抗拒。

“我过会就走,你好自为之。”他敛着目将手松开,不再去看她,转身阔步走入大门。

等他放开她,顾舒窈再去看,汽车已经开到帅府围墙那边去了,只剩下黑色的剪影掩映在一排参天的古木中。

既然狐裘女人已经走了,不能再让殷鹤成走,两件麻烦事总得解决一件。

顾舒窈走进大门的时候,殷鹤成在走廊上,还没进客厅。他身量高,步子迈得大,顾舒窈连忙追了上去,袄裙上挂着的禁步叮当作响,她不去管,朝着他的背影喊:“殷鹤成,你等一下。”

殷鹤成稍稍敛目,她起初叫他少帅,后来又故作亲昵地唤他雁亭。殷鹤成?他微微一愣,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样直呼他的名字了。

顾舒窈并没有名和字的概念,在现代的时候,她们年轻的同事之间都是直接叫名字,所以并没有察觉到不妥。

她见他的步子放缓,赶紧小跑着到他跟前站定。因为走得急,呼吸还稍有些喘,“殷鹤成,你等一下,我也有话要跟你说。”她又这样叫了他一遍。

她说完抬头去看他,走廊上只有柔和的壁灯,他背着光站着,橘色的光拢在他戎装上,勾勒出好看的身形,有军官特有的英挺,却看不清楚他的神情。

“你说。”他不紧不慢地开口,语气像是在和下属谈公务,而不像面对一个曾怀过他骨肉的未婚妻。

他虽然是军官,待女人却一向算有风度,从不粗言相对。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风度其实更加伤人,让人觉得似乎你连让他动怒的资格都没有。若是此刻站在殷鹤成面前的是从前的顾小姐,肯定心如刀绞。可顾舒窈不同,殷鹤成的平静反而给了她底气,她从来就是个理性的人,喜欢把事摊开了说个明白,“殷鹤成,我想和你……”

解除婚约四个字正准备说出口,六姨太突如其来“哎呦”了一声,“我就说听见雁亭回来了,又不见人进来,原来是他和舒窈两个人躲在走廊说悄悄话呢。”

走廊能清楚听见客厅里洗牌的声音,他是被六姨太喊回来侍疾的,可他似乎也不计较,和六姨太心照不宣地寒暄了几句。六姨太虽然是殷鹤成的庶母,但说起话来更多是客套。

寒暄完,殷鹤成虚揽着顾舒窈往客厅走去,顾舒窈和他暗暗较劲,试着将他的手拿开,他面上依旧平和,却没容她挣扎,反而揽得更紧了。

客厅里除了老夫人,都连忙起身迎接他。陈夫人看到殷鹤成与顾舒窈一起进来,眼角眉捎都是掩不住的笑意。

六姨太跟着进了门,笑道:“他们刚刚还说想一起做什么来着。”六姨太素来是风趣的人,平平常常的一句话,到她嘴里也无端生了暧昧,引得满堂宾客掩着嘴笑。

顾舒窈不太高兴,她话说一半被打断,要不是陈夫人、老夫人她们都在,万一收不了场牵涉到太多无辜的人,她并不想站在这和殷鹤成扮什么“眷侣佳偶”。

她和殷鹤成靠得极近,近到可以闻道他身上的烟草香味。顾舒窈不太喜欢这样近的接触,皱着眉睨了殷鹤成一眼,他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面上挂着妥当的笑,游刃有余。

她觉得好笑,所谓风度,说到底不过是虚伪。

那些高官夫人们也都是识趣的,跟着在一旁称赞附和,大地说他们很是般配,活生生一对璧人。

殷老夫人是个好面子的人,看着一表人才的长孙回来,又听了些赞美的话,明明喜笑颜开,却故作生气,“雁亭,你还知道回来啊。”

殷鹤成笑了笑,“我早就想回来看看了,可奶奶您知道的,今年又是剿匪,又是训练整顿,打年初起就没几日得空的。”

老夫人最烦他这一套,整日忙忙忙的,她的曾孙还要等到什么时候,于是吩咐道:“你好些时日都没回家了,正好得了空,赶明儿带着顾小姐到盛州城里转转。”

“应该的”,殷鹤成低头望了一眼顾舒窈,满口答应。不过一眼,他的目光又转向红光满面的老太太,然后环视了一周宾客,笑着道:“奶奶,不过今晚我还有会议要开,得马上赶回北营行辕。各位夫人,今日恕雁亭不能奉陪,怠慢了。改日我请大家听戏赔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