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四章 旖旎

等人全部撤光之后已经是寅时过后了。

裴青将火~药爆炸的引线小心地布置在巨大的烘烧炉前,对着为他照明的傅百善小声道:“这个坑洞就像是一个炮仗的外皮, 烘烧炉就是炮仗的芯子, 等引线燃烧以后, 这个地方势必会坍塌。怀良亲王就是神明附体, 在十天半月之内也挖掘不开这么大的土方量,傅叔他们就可以从容地回中土去了!”

日本国本就是人员稀少加上多年战乱, 国土上的青壮陨灭大半。就是因为这种原因, 各地所产的矿石没有人手冶炼提纯,迫不得已只能把原矿就地买卖。即便有基础能够冶炼的矿场, 其条件也是极其简陋,发生事故伤亡人员更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烧炉里依旧燃着忽明忽暗的火光, 褐色的铜矿石铺在厚厚的树枝上加热,空气里隐隐有刺鼻难闻的气息。头顶的一块天好像只有房顶大小,指甲盖大小的月亮也散着清冷的光辉,朦朦胧胧地看不清楚。裴青放置完最后一条引线,拉着傅百善坐在地上。他准备在天明前才引燃爆炸,将混乱制造得彻彻底底, 好为大家争取更宽裕的时间。

傅百善取出先前准备的几块糕点道:“忙了一晚上,歇会儿填填肚子吧!”

忙活了半天肚子早早就唱空城计了,裴青擦擦手之后接过糕点, 犹带几分怀念浅笑道:“我还记得你小时候,偷偷拿了陈三娘新做的绊糖马蹄糕, 到后门塞给我和陈溪吃。那时也不知怎么回事, 肚子就没有饱足过, 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吃食!”

傅百善眼角也溢出温柔,“每回你在家里,我娘都要吩咐陈三娘多蒸半桶米饭,说看着你们吃,心情都会变很好!”

裴青想起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刚强妇人,心里其实早将宋婶婶当成了自己的另一位母亲。如果看到傅叔平平安安地返回家乡,她大概会欢喜得落泪吧!将糕点一分为二,自然而然地放了一半到女郎的手里,“有日子没吃陈三娘亲手做的饭食,等返回青州上门下聘时,定要让陈三娘给我做一顿好吃的!”

这进展也忒快了吧,傅百善难得有些扭捏。那块糕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合适,只得半侧了身子不语。

夏初的昆虫在草丛里高一声低一声地鸣唱,坑洞里依旧有些阴冷潮湿。裴青将手边的黑色斗篷围在小姑娘的身上,怅然道:“珍哥,要是没有去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你及笄时咱们就定亲了。那时我每日里浑浑噩噩地活着,觉得明日复明日,每天都没有什么奔头。常感到人生变幻无常老天造化弄人,心心念念的人却要从此擦肩而过……”

想起那段时日的惶惶不安,裴青至今心有余悸,“我曾经悄悄返回广州,数次在你家门前踟蹰,听着院落里的声音却始终不敢进去。后来我到城外光孝寺我娘的牌位前坐了整整一宿,也不知我娘恨我无用还是怎的,连梦也不给我托一个……”

傅百善不由瞪大双眼,吃吃问道:“光孝寺,那位裴氏夫人……”

裴青脸上笑意更盛,“是,裴氏讳明兰便是我的母亲,十三年前我家逢巨变孤身一人无处安身,只得母亲的一块牌位陪伴,仓仓惶惶地南下。为免她跟着我继续颠顾,只得将牌位寄在光孝寺,一忙起来就难免有些疏忽。结果主持与我说,有位好心的小姑娘每逢清明寒食都要来寺中随喜,我母亲面前四时六祭的供奉从未断过。”

傅百善有些茫茫然,“开始我……我只是看着那姓氏亲切,后来我知晓了身世,总疑心那是我的亲生母亲,所以就去得勤密些……”

裴青笑得眉目舒展,心想果然是我的亲娘,冥冥中还这般阴差阳错地把珍哥送回我身边。

紧抓住女郎的手,裴青将她秀直的身子拥过来,言辞恳切道:“珍哥,以后我任何事都会先知会你,有什么事你也不要憋在心里,要知道有时候嫌隙久了假的也会变成真的。你不知道当我收到……你给那两个孩子打造的寄名锁时,才恍然明白你对秦王根本无意,才知道你对我误会如此之深!”

傅百善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这人就会恶人先告状,怎么不说他做的那些狗屁倒灶的破事,曾经一度让自己愁肠难解悲苦莫名?这会子作出这般可怜兮兮的模样给谁看?在这阴暗的坑洞里,那双又大又黑的杏仁眼水色潾潾似嗔还怒,竟然有了几丝平日难得一见的潋滟风情。

裴青心底一热,却是想起那日在祖母山顶上,匆忙间惊鸿一触的温凉嘴唇,如馨似兰的女儿香,一时便不免有些情动。索性将人连斗篷一把抱入怀里,额头抵着额头与女郎脉脉相望。

傅百善一时大臊,没想到一直持重有礼的人忽然做出这般羞人举动。眼边、耳边,发边,甚至连呼吸处都是那人略带侵略的男儿猛烈的逡巡气息。正要挣扎时,却发现手脚都被那人紧紧在怀里。再一动,那人已经劈头盖脸柔情蜜意地吻了下来。

裴青从未与女子如此亲密过,开始时依旧有些笨拙。

在卫所时难免到外面与人应酬,那些青楼书寓的女子娇姿妍态温言软语,可是他始终觉得那些不过是面目模糊的骷髅。即便颜色如曾氏姐妹,在他看来也是故作姿态居多。所以随着时日越发久远,广州城里那个小姑娘的身影在他的心目当中,也越发的清晰起来。

心爱之人软软地倒在自己坚硬的臂怀当中,双眼迷离脸颊飞起一抹酡红,柔腻腻地像一弯春江水,裴青心里却涌起一抹近似温情的隐密骄傲。

那个在广州城无名河上凭着胆气拿鱼叉乱戳歹人的稚龄女孩,那个在羊角泮凛厉一箭击杀倭人头领的女郎,那个面对泼天富贵不为所动的骄傲女人,那个一脸决然送出一对赤金寄名锁的隐忍女子,现在却柔顺地安然地任自己肆意爱怜。

珍哥的唇厚薄适中,含在嘴里还有一种淡淡的花香,象是平生未曾品尝过的无上名品,裴青渐渐地就有些目眩神迷般的痴恋。

这不是一场美梦,手里扎扎实实地拥着女郎修长结实的躯体。不是得知噩耗赶到灵山卫时的惘然,女郎芳香的气息就在周围密密地索绕。跋山涉水数千里,终于把心爱之人牢牢地抓在手里了,那份激动和狂喜之后的心满意足简直让人心颤得落泪。

裴青虔诚地手脚发抖,珍之惜之地忙着亲吻心爱之人的嘴角和脸颊,还有秀美的下颌和清晰的鬓角。因为连日忙着在各处矿山跋涉,他脸上生了深深浅浅的胡茬,将女郎蜜色的肌肤扎得起了几缕细细的绯红。

坑洞底的阴凉便有些退却,连萦绕在身边的风都有些柔和起来。傅百善只觉脖颈有些发凉,一个恍神才发现自己肩头半露,那人竟然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的衣襟都解开了,一只结实有力的铜褐色大手正正放在耳垂之上。轻捻慢拈,看那模样很有继续向下的趋势。一时间又羞又怒,忙背了身子去系衣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