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七章 告状

傅百善回到劈柴胡同时, 天色已经晚了。荔枝和乌梅杨桃知道了大房的事情, 都不敢多说什么,炕桌上摆了一碗酸笋鸭皮汤, 一碗松鸡丁,一碗蟹黄羹并两道时蔬, 简简单单的初夏时节吃正合适。

傅百善挟了几筷子后却有些吃不下, 碗里半天都还是满满的米饭。

因她还是新婚, 宋知春不准她去看傅兰香的尸身, 说怕两下里冲撞了。更何况那边是凶丧, 指不定又多大的怨气呢!傅百善本来不信这些, 却拗不过亲娘,只得老老实实地回家来。心里却像猫抓一样, 恨不得立时出门查清徐玉芝的下落。

正在长吁短叹之间, 大迎窗前光线忽地一暗,从外面就进来一个人, 正是前日就出门的裴青。傅百善又惊又喜, “你不是说住在大营的吗?怎么今儿就回来了?”

裴青哈哈大笑,捏了她的鼻尖一下亲密笑道:“整个青州大营都晓得我才成亲, 哪敢将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务分派给我。这不我一得空就立即往回赶,就是想陪你吃顿晚饭……“

傅百善看他满脸的风尘之色, 嘴唇都起了皮,就知道他是骑快马回来的, 顿时心里又甜蜜又心疼。赶紧高声吩咐乌梅叫厨房重新下一碗热热的汤面过来, 才骑马的人喝了冷风, 肚子里都是冰冰凉的,用些烫食才好。

裴青看着媳妇一脸贤惠体贴的模样,忙里忙外地张~□□净的换洗衣裳,又叫人把炕桌上的东西撤下去,重新弄些宜下口的小菜,哪里还有半分昔日女罗刹的样子。不由惬意地靠在炕榻上端着茶盏抿了几口热茶,心想这老婆孩子热炕头,现在只差个孩子了。

寻思到这里,裴青心底里便不由地有些发热。他正是年青力壮贪恋鱼水之欢的年纪,眼睛便不听使唤一般,时不时地睃一眼媳妇纤细柔韧的腰身。这大半个月两人好得蜜里调油一般,于这事上应该算得上和谐。傅百善也不是扭捏的性子,只要稍稍顺着她些,后面倒是极听自己的。

一有机会就往家跑,除了上峰和同僚体恤,还有就是自己时刻想看见这人,哪怕坐在一块说说话也是极好的,难怪人说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蓦地想起床榻帐枕间那些旖旎风光,裴青越发不自在了。眼下屋子里人来人往,可不是放肆的好时机。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就见傅百善亲自端了食盒进来,打开后里面是偌大一海碗的一窝丝,热腾腾的面条细细密密地盘在碗底,肉片烂软辣油红艳,香菜翠绿面条雪白,吃在嘴里又滑利又爽口。那汤底是拿大骨头合着老母鸡熬制的,看着清汤寡水一般,其实浓香馥郁极为诱人。

傅百善知道丈夫食量大,这一碗面条下去至多只能算个半饱,坐在一旁索性摘了手镯和戒指,把面饼里裹上卤肉面酱递给他。果然,裴青早已饿得狠了,接过面饼就着汤汤水水一气吃了底朝天。倒惹得傅百善食欲大开,也跟着吃了两块面饼。

填饱了肚子,裴青这才施施然地趿拉着鞋子到净室里興洗。看天色已晚,索性只穿了一袭松江布做的内衣就出来了。傅百善见了,忙又拿了干帕子过来帮他擦头发。只是她手脚生疏,时不时就将头发扯脱两根。

裴青哈哈大笑,心满意足地捉了她的手道:“你哪里是做惯这些的,跟我说说,我走了这两天你在家里都做了些什么?”

傅百善便抿嘴笑道:“头一天我把程先生请来,盘了半天我嫁妆里的帐。他说其他还好,只是其中一个庄头大概有些不老实,他昨个就带了几个人过去看了,人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裴青不由好笑,“程焕当年可是布政使司中坐头把交椅的师爷,手底下的帐以万计,你就使唤他去给收账,真是……”话语未落,却见面前的人忽地敛了笑意,眼里也有一丝沉痛之意。忙上前把人搂住,喃喃道:“算了,我不说了,你愿意怎么使唤他都成!”

傅百善知道他错会了自己的意思,摇摇头道:“昨晚上我堂姐自尽了,吊死在常柏养的那个外室家门口,听说肚子里还有一个多月的孩儿。你再想不到那个外室是谁,竟是当年祸害过我家的徐玉芝!”

裴青唬了一跳,他知道傅家大房和二房这些年因为些大事小事一直心有芥蒂,两家至多还维持个亲戚的名分,却绝没有想到傅家长房的女儿竟然会自尽而死。而这其间还牵扯到几次走脱的徐玉芝,连忙收敛心神细细问其中究竟。

当听到傅家下人把傅兰香的尸身抬到常知县寓居的宅子,仆妇们又从屋子里搜出常柏亲笔写下的休书,裴青眯眼思忖了一会道:“常柏身上有举人功名,见四品官以下可以不跪,那青州知县的确拿他无法,在外头遇上了还得客气招呼着。大概又念及他父亲是前任知县,同是官场同僚,更不会把事做绝。”

裴青修长的手指在炕桌上敲击了几下,一双细长凤目在灯烛下熠熠生辉,“不若让你大伯母以苦主的身份到州府衙门告常柏一状,就说他宠幸外室逼死原配,品行不端道德败坏,请求州府提学捋夺常柏的举人身份……”

傅百善眼前一亮,俗语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常柏不管躲在哪里,他身上的举人身份还是要紧的。十年寒窗苦读,碰见这样的官司他就是不想露面也不行,更何况明年春闱在即,他一定会出来现身,那跟他牵至深的徐玉芝势必也有了下落。

裴青说起徐玉芝也是连连摇头,“这样一个女人,惹下这般大的祸事,我以为她早就选择嫁人。真要是一辈子躲在深宅大院不现身,我们拿她还真没有办法。她既然在青州出现,那就好办了。”

两人合计了一番,裴青叫来外院的小厮,仔细吩咐了几句,趁着人还未走远,看看能否查出徐玉芝的落脚处。从海上回来之后,魏勉更加倚重他,青州大营的大事小事都和他先商量,所以裴青的权柄日重,手底下得用的人也越多,再不像两年前睁眼瞎子一般,处处都落于人后。

第二日一大早,夫妻二人就来到黄楼巷胡同。大房的两兄弟也过来了,傅念祖双目红肿神情憔悴,看见堂妹过来满脸惭色,长揖到底道:“扰了珍哥妹妹的清静,我这就将我娘接走。”

认真算起来,傅百善新婚还没有满一个月,正是穿红着绿的时候,眼下却只穿了一件湖青色的长裙,头上也只插了两根素净的银簪,正是体念到大房有丧事。相比之下,自己的父母为了一己之私,做的哪件事不惹人诟病!

傅满仓听到这话不由皱眉道:“这一码归一码,咱们两房闹腾是一回事,外人欺上门来害了兰香的性命,是另外一回事。现在你们人都在,赶紧商量个章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