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雷霆
天上的半弯月亮朦朦胧胧,却透露出一股令人心寒的煞气。傅百善的箭尖正正对着徐玉芝, 一字一顿地轻道:“不若你试一下, 是你的手快还是我的箭快!”
徐玉芝早就听义父徐琨说过这臭丫头箭法超群, 隔着很远都能将一个成年男人射个对穿。她虽然不懂武功, 却发觉无论自己怎样挪动,那箭尖都直直对着自己的脑袋。惊悚之下,她只得将手中的婴孩抱得更紧了。
先时, 傅百善与几位年长夫人说过几句话后,猛然间就记起自己在哪里见过那位布衣妇人的身影。她自幼六识过人,只要认真看过的人大都能记住。彼时, 站在灵山卫码头上的徐玉芝仅在幕幂中露出一张红唇, 神情倨傲华服加身珠翠满头,哪里象现在这样微佝着身子形容狼狈, 连走路都挨着墙角边走。
傅百善想起这女人的恶毒和行走的路线, 几乎是瞬息间就猜到了对方的想法, 后背顿时激起了一层白毛汗。尽量不引人注意地退出花厅后, 顾不得许多一个急旋就踩上了回廊栏杆, 再两个腾挪就跃进后院, 还顺手摘了一把墙上悬挂的弓~弩。
徐玉芝在利箭的威吓之下根本不敢乱动弹, 她是想报仇却不是想立时送命。她无比懊悔先前怎么没带把刀子进来,如今这副场面却是进退不得了。
她在裴宅外头苦等了大半个月, 才寻着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跟着万福楼送席面的人混了进来。就是预备着把傅百善的女儿抢到手, 再悄悄地找个乡下地方隐遁起来, 让害了自已一生的始作俑者惶惶不安痛苦一辈子, 自己受过种种的折磨也要对方好好品尝一遍才好。
徐玉芝额头上直冒汗,她原本计划得好好地:今日是客人最多的日子,傅百善夫妻作为主家肯定都在前院待客,后院绝对是空着的。到时自己装做府中帮忙的仆妇,混到后院使计将孩子骗到手后再趁乱溜之大吉,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谁曾想这般短的时辰就让人家堵个正着。
她明白今日只怕难以善了,要想好好地脱身肯定要另谋他法,索性故作慈爱的看着怀中的婴孩笑道:“妹妹的这个孩子我很喜欢,正巧我的彩哥身边没伴,不若叫他们一处顽耍可好?”
傅百善努力冷静下来,她有把握一箭射死这个女人,却没有把握这个女人垂死一搏之下,幼小的女儿在其间会不会受伤?箭翎上的羽毛已经被汗水濡湿了,对面女人的嘴巴一张一合,神态有恃无恐得意洋洋,似是隐含无数的恶意!
徐玉芝却越说越高兴,“我的彩哥比你闺女只大一岁,最是聪明伶俐,三字经上的字都能认上许多。不是我这当娘的自夸,我就没有见过比他更聪明更好看的孩子,说不得日后还是个当状元当首辅的料,让他来当你的小女婿如何?”
当她咯咯地捂嘴笑着时,傅百善眼眸一缩再无迟疑,手中利箭“咻”地一声射出去,正中徐玉芝的右肩。
女人惨叫一声手上不得力,小妞妞便象石头一样滚了下来。站在一边的乌梅也不知那里来的劲道,猛地扑上去将将在落地前把孩子抱住。两个婆子极快地对望一眼后,一脚就将受伤的徐玉芝踹了个狗啃地,又齐齐挡在孩子面前护着。
傅百善射箭时是算计好的,拚着让妞妞受伤也不能让徐玉芝这个恶毒的女人再次逃了。幸好有大丫头乌梅扑过来挡了一下,要不然妞妞还不知道要受多大的罪!
她几乎是踉跄着上前将女儿细细检视一番,见孩子脸颊上除了有一道明显的红痕外倒没怎么受伤,一张淡红的小嘴要哭不哭地瘪着,仿佛受尽了无尽的委屈一般。高悬着的一颗心顿时放了下来,这时候才手脚酸软感到后怕。
徐玉芝痛得冷汗直流几乎晕眩,那支利箭贯穿了整个右肩后又飞窜了出去,死死钉在后面的廊柱上,箭尾犹微微地晃动,可以想见射箭的人使出了多大的力气。形容狼狈不堪的女人捂着伤口咬牙厉喊:“傅百善你怎么不去死,你害了我一辈子。我落到如今这般窘迫境地,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全部都是你害的!”
“啪!啪!”
傅百善气急而笑,索性站起身给了这个平生最厌恶之人重重的两记耳光,低低斥道:“当初你自己想嫁常柏想疯了,就故意让他那个傻子弟弟来作弄我。戳穿你的诡计后怀恨在心,故意唆使丫头紫苏的兄长徐直在云门山下截杀我们一家,使得我的大弟心脉受损几乎殒命,竟还有脸说是我害了你?”
伏在地上的徐玉芝双眼欲裂,“怎么不怪你?我姨母为给你这未来的儿媳妇赔罪,生生地要赶我回老家。若非如此,我怎么会心急之下去招惹秦王那个煞星,怎么会连夜逃出青州,怎么会碰到徐琨那个叫人恶心的老太监!”
傅百善勃然大怒大怒,上前又是几记响亮的巴掌,“所以你就活活烧死了你的大丫头徐紫苏好李代桃僵,所以你就派人袭击我们,让我身边的嬷嬷死于非命,害得莲雾至今都没有亲生骨肉!”
徐玉芝看她眼角发红双目含悲的样子终于哈哈大笑,切齿道:“不错,我只恨死的不是你,伤的不是你。不过是两个卑微仆妇伤亡,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还值得我去给她们填命?不过若是你死了,我一定在菩萨面前细细地为你超度,让你永坠畜牲道!”
傅百善微昂了头反倒平静下来,终于明白这世上有种人自私狭隘,永远都不会承认自己有错。即便有错也是别人错在先,或者别人的错处更大一些,这理由冠冕堂皇却又如此滑稽可笑。
她斜睨了地上的女人一眼,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我堂姐傅兰香悬梁自尽,其中必然少不了你在背后煽风点火推波助澜吧?要不然她那样一个要面子的人,绝对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惨烈的死法,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了两个月的孩儿!”
徐玉芝想起青州小院门梁上那道凄惨流血的大红身影,不禁稍稍瑟缩了一下。却依旧强嘴道:“她抢了我自小相宜的表哥,还与他做了一年多的正头夫妻,那个位置本来是我的!我让表哥休了她又有什么错,是她自个心胸狭窄要死要活,又与我有何相干?”
前院依旧歌舞声声脂粉香浓,九月秋风清爽带来一阵阵的酒气花香,似乎没有人查察到后院的动静。
夜来风渐重,傅百善转头吩咐奶娘将已经熟睡的女儿抱回屋里。看着一众人走远了眼底才露出不加掩饰的戾气,缓缓笑道:“照你这么光棍的说法,你丈夫你儿子死了关我何事,他们原本就上了阎王爷的生死簿。如今却又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劳你费这么大劲来挟持我女儿,真真是可笑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