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6

赵平津已经扣上了衬衫的袖口,自己取了西装外套:“你看看贺秘书的行程表,有事给我电话。”

司机见他下楼来:“赵总,要用车?”

赵平津说:“我自己开吧。”

车子驶出了中原大厦,朝阳门外往东走,夕阳映照在高楼的玻璃,折射在车窗前,微微地有些刺眼。

赵平津手握在方向盘上,握得有些紧了,又不自觉地松一松,他知道她在北京,三月份就过来了,沈敏倒没有主动提过,依稀还是方朗佲说了一声,貌似她也去看了青青,但在他这儿,是没人提起了,一个多月转瞬就过去了,愣是没见过一面,也是,他们如今,是没有任何见面的必要了。

车子驶进北大街胡同,道路窄了,他减慢了车速,远远就看到了人,黄西棠等在那一方老宅子的门口,小小的一个人儿,穿一件碎花长裙子,一件浅棕色开衫,同色平底鞋,还是那么瘦,脸色是在公开场合下的漠然,白肤红唇,黑发如云,隔了一年多不见了,可这会儿瞧见她,又似乎还是昨天的样子,她似乎越来越好看了。

赵平津停了车,走下车来,西棠仰头看到他,脸上呆呆的。

赵平津递给她一个文件袋:“小敏让带给你的。”

西棠心底一阵一阵的震荡,心脏跳得太快了,连带着半边胳膊是麻的,脸上却是异常的平静,语气客气得很:“谢谢,怎么麻烦您跑一趟?”

赵平津不愿与她客套,直接问了句:“你在干嘛?”

西棠老实地答:“等助理的车回酒店。”

赵平津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上来。”

西棠赶紧说:“不用麻烦了。”

赵平津转过身上了驾驶座,启动了车子,转头看一眼黄西棠,她仍然站在他的车门外,他说:“我叫你上来。”

西棠一咬牙一闭眼,上了他的车。

赵平津一边打转方向盘,调转车头,一边撇撇嘴:“发型太丑。”

西棠立刻抬手掰车门。

赵平津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了她,抬手按下了车门锁。

“这么久不见了,你不能说点好听点的吗?”西棠气得直翻白眼。

“这么久不见了,你就不能剪个好看点的头发?”这人依旧没个正经。

“你是谁,我剪什么头发关你什么事儿?”

赵平津不怀好意地笑:“你头发都这样儿了,你那偶像他能喜欢你?”

西棠鼓起眼:“谁喜欢我?”

赵平津斜睨她一眼:“你戏里那男主演,你不是喜欢他?”

西棠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她喜欢秦国淮这事儿,赵平津没少见,每次电视上有秦国淮,她都能看得一脸陶醉,有一次西棠沉迷于看他的一部电影,拒绝给刚下班饿着肚子的赵平津做饭,那天晚上赵平津只好叫的外卖,还记得给她叫了一份她爱吃的糖醋里脊,只是他从此记恨在了心,这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他还记得。

西棠抬起头嬉皮笑脸地冲他笑:“是啊,终于等到这一天,我要晚上溜进他房间里,一偿宿愿。”

赵平津皱着眉头一动不动,十分严肃:“据说他拍戏一个月都不洗澡。”

西棠蹬着腿大叫:“去死。”

赵平津哈哈大笑。

车子经东二环开往朝阳北路,走到半道儿时候赵平津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搁在手挡旁的手机,对着西棠说:“是小敏,帮我接。”

西棠不想搭理他:“你自己接。”

赵平津生气地答:“我是遵纪守法好公民,你想让我违返交规?”

铃声持续不断地响。

西棠看着眼前长长的车流,车子堵在了高架桥的半坡上,前后的车距很近,赵平津一边看着前方路况,一边伸手摸手机,西棠只好伸出手,接起来,按了免提,直接说:“沈敏,是我。”

沈敏丝毫不意外的声色,在那端温和地说:“西棠,舟舟接到你了吗?”

西棠说:“接到了。”

赵平津侧过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沈敏听见他的声音,开始逐项地报告:“上边的领导预计六点在公司视察完毕,会议报告我整理后会转交刘司机,一会他带给您,今晚定了八点半在北京饭店,您记得出席。”

赵平津答了一声:“嗯。”

沈敏说:“还有贺秘书给您预约的今天下午,庄主任门诊六点下班,下班前您记得去复诊。”

赵平津答了一句:“知道了。”

沈敏汇报完他的行程,跟西棠招呼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西棠问:“身体怎么了?”

赵平津淡淡地答:“胃痛,老毛病了。”

西棠想说,结婚了你太太没照顾你么。

想想这一句实在可疑,只好默默地不说话了。

赵平津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轻轻地笑了笑:“咱俩分开了你天天诅咒我吧。”

西棠扑哧一声乐了:“造孽太多,诅咒你的可不止我一个吧。”

赵平津笑嘻嘻的:“还真没有,我对不起的女人,就你一个。”

西棠赶紧地答:“唉哟,大荣幸。”

赵平津笑了笑,也没有再说话了。

隔了一会儿,西棠还是忍不住:“自己身体当心点儿。”

赵平津轻轻地嗯了一声。

车子停在了酒店前的车道上,她助理等在大堂门口,西棠解开安全带,赵平津忽然唤了她一声:“黄西棠。”

这时西棠手机响起来,谢振邦给她发了个信息,倪凯伦正在医院产检,谢振邦摸着她圆圆的肚皮,两个人扮鬼脸拍自拍,西棠对着屏幕笑了。

一会儿她从手机中抬起头来:“什么?”

“没事,过去吧。”

西棠冲他摆摆手:“谢了。”

西棠下了车,站在路边,看着赵平津利落地转动方向盘,把车掉头,压线并入了车道,驾驶座上的男人穿一件白衬衣,浅灰西装,隔着车子的挡风玻璃,英俊面容一闪而过。

西棠慢慢地转身往酒店里走,这是一个平淡的星期四的午后,北京五月傍晚的夕阳,淡淡地洒在鼓楼上。

心底一片寂静无边。

去青海的飞机上。

黄西棠睡着了。

梦里看到了一望无际的深绿,农场里的牧草长得齐人高,一个女孩子的脸慢慢浮现出来,稚嫩的脸庞,穿一件打着补丁的深绿色军装,扎着腰带,齐耳短发,她知道,那是的丁芳菲的原型,十八岁的高中应届毕业生,在青海湖农建十二师建设兵团下乡了两年零三个月,从一九六八年返城后,至死,她从未再回过青海湖。

西棠一点儿也不害怕,她远远地望着她,心底轻轻地跟她招呼:嗨,你回来看我们了吗。

梦境里断断续续,两个年轻人在河边的枸杞树林中纠缠,衣服脱了挂在低矮的枝桠上,身体交缠和激情喘息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西棠屏住了呼吸,感觉手脚被压住了,怎么都挣不脱,这时背对着她的男人,忽然转过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