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流血不流泪
我看着国旗台上正在升国旗的李春华,捅了一下站在我前面的胖子,我凑到他满是耳屎的耳朵旁咬牙切齿地说,我发誓有一天我也要像她一样。
在某一个阳光斜穿进教室顺便还穿透了女同学胸衣的夏天下午,我来初潮了,我喜欢的男生刘大全曾促狭着过来问我是不是来了,他告诉我说来潮就是一把钥匙,咔嗒一下,我的大门就打开了,我正要问是什么门,物理老师把我揪到前面答题去了。
刘大全压着声音说,你解出来我下午载你回家。
我离开座位的那个瞬间,我更加确定我的世界不一样了。我毛孔微张,呼吸到教室窗外红泥跑道的土腥味,我屁股好像更敏感,我明确感知我的皮带要是再少扣一格,校裤会贴合得更饱满;玻璃有五金味,地上有女厕所的水渍味,刘大全衣服上是硫磺肥皂味。如果说来潮时我的大门会打开,他的那句话好像一双手推开了我的心门,那边也是硫磺肥皂味。
我一边解题,一边想着原来我真他妈的喜欢他。
刘大全当时的理想是有天能站在国旗台上领操升旗,教务处说升旗手只设两名,一男一女,分别从每个班级成绩最优的男女同学中选拔,刘大全说他的目的很单纯,只想站在国旗台上,看着乌压压的人头,体会一下曹操观沧海的感觉。我的目的比他更单纯,我不想费那个力气数人头,我只想站在国旗台上,和他并肩望天。
李春华是我们班的,已经站在国旗台上一个月了。
刘大全说,你看,李春华比你差远了,她的脸比你小,没有福相,她的眼睛比你大,容易散光,她把校服鼓得满满当当的,发育太好,不好生养。只要你站在她那个位置上,我下午载你回家。
所以我买了一大堆新概念作文合集、《萌芽》杂志、安妮宝贝的书,没日没夜地看,等学到温庭筠的《望江南》时,我将这篇小词改编成一个故事,由于写得比原词还惨淡,惹得全校传送,教务处破格让我升旗一次。
站在台上,红领巾在我胸前飞扬,我偷偷想,你们哪能知道,其实我改编的时候是把自己当作了词里的女主角,把刘大全当成了那个负心汉,我和刘大全天造地设是一对,可是他被人勾引,一走就是不归,我登高像狼嗷嗷地哭,风像狮子吼吼地吹,江水和我的心儿都在哗哗地流,刘大全斩钉截铁就是不出现。
“你什么时候载我回家?”我问刘大全。
“已经有两次啦,我记着的。上一次校队比赛,这一次帮老师批作业,抱歉啦。”
刘大全抱着一摞本子走出教室,他说,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你的数学一直都不太好,这样吧,你别分心,考得好,我载你回家。
在接下来的每一天,我都会拿数学习题去请教李春华,李春华总是很耐心地给我解答,有时候我觉得李春华还是比我要好。李春华是数学老师的女儿,数学老师补课都是要收费的,可是李春华她不收我钱,还帮我算卦。她总是在帮助我以前说,这道题,这么解就好啦。等她帮助我解完,她又问我要了我的生辰八字,还问我要我喜欢的男孩子的生辰八字,当然,我给她的是刘大全的,我和她说,是我隔壁学校的男生,从小青梅竹马。
当数学老师宣布我的成绩是班级第一时,我也傻了。
可是这么重要的关头,刘大全不在,他代表校队去打球了。
我拿着卷子,放学后在自行车棚口等他,我汗毛倒竖,好像回到初次来潮的那个午后,刘大全脖子和鬓角汗涔涔的,我的屁股汗涔涔的,咔嗒,门后的世界都是白的,像雪山雪地雪茫茫的阿尔卑斯山,我闭上眼都要被刺得眩晕过去了。刘大全站在门后,他张开双手大叫,这个大门就是青春啊,哈哈。
刘大全载着李春华,白衬衫和小白裙,像《十七岁的单车》电影的封面一样飞过去了。
而此时我正紧张地自说自话演习着。
“刘大全,你什么时候载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