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第2/5页)
“那袁家邬壁里那么多荫户呢?”
贺穆兰想起那些在集市上贩卖货物,或在田埂间嬉戏打闹的孩子们。
“荫户大概会被归为编户,发放田产吧。现在地广人稀,大魏缺的是人,却不是田地。”
狄叶飞也叹了一句。
“袁家似乎也有能人,更在刘宋有不小的势力,否则只凭袁放一人,不可能完全掌握两地的商路。原本想要控制住袁家远没有那么容易,殿下和我都准备用三五年的时间彻底挖出袁家的秘密。如今袁振要和我们携手,却容易的多了。袁放也算是一地豪杰,却养了这么个白眼狼,说起来也是唏嘘。”
“你说这么多,不怕我反感?”贺穆兰意外地看着狄叶飞,她记得他之前从来不和她提这些事情的。
“你说过你讨厌别人在背后算计。那我便在面前算计给你听。”狄叶飞笑道:“我记得你好像很不喜欢这个袁放,既然如此,现在应该觉得解气才对。”
“不。”
贺穆兰的眼神转为冷淡。
“我现在讨厌的是这个世道了。”
这便是这样的世道啊。
没有儒家和法度,没有仁义和道德,胡人们用铁蹄踏碎了汉人们的醉生梦死,也踏碎了汉人们的礼教纲常。
人人眼睛里只有利益,即使是一方豪强也活得战战兢兢,就像是随时能被人抢走玩具的小女孩。豪强如此,奴隶们更是活得生不如死,即使是自由之人也被吓跑了胆子,自愿放弃自由,托身豪强之下做一荫户。
如今血脉亲人即将相残,她的朋友却在得意于可以利用这种可悲的关系达到目的。
她知道这一切都没有错,这个时代就是如此,即使是现代,这种事情也不会完全终止,固执的是她而已。
她却还是由衷的讨厌这样的事情。
即使袁放是个让人讨厌的人,袁振更是表里不一的让人想吐,但最终让这些人变成这样的,却是这个世道、以及长久以来累积下来的恐惧。
而在这个落后的制度之下竭力向前的君主,即使用铁蹄踏平了北方的疆土,却还是没法让已经吓破了胆的人走出那堵高墙,挺着胸膛活在这个世上。
他们像是藏在洞里偷偷摸摸看这个世界的鼹鼠,一旦发现不对,立刻缩回洞里,只要守着洞里的粮食,就能过的十分安逸。
像袁家邬壁这样的邬堡,究竟是保护一方安宁的乐土,还是禁锢时代发展、阻止政令通达的过时牢笼,只留给历史评价了,可如今活在历史里的那位储君,却想着用这种让血脉相残的方法得到所谓的“地盘”。
他原本可能改变世界的,就如同他的父亲,那位极力汉化、改变了朝堂上鲜卑人独大格局的拓跋焘一般。
可他如今却已经在一条歧路上一直跑下去了。
还拽上了花木兰的朋友。
贺穆兰非常想打那位储君的屁股。
非常非常想。
“逃出京中寻求庇护,嗯?”
啪!
“我若有不高兴的地方,你乖乖就走,嗯?”
啪!
“绝不让我为难,嗯?”
啪!
“你不是来找‘保母’的吗?”
啪!
啪啪啪声后,贺穆兰对于这个国家未来命运的担忧终于被发泄了出去。
妈的,她到底在气什么啊!
这小子可能会因为这种错误的道路而落到众叛亲离的局面,关她什么事!
他若登上皇位却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皇帝,又关她什么事!
他自己父亲都管教不了她,她能管个毛啊!
贺穆兰并不喜欢孩子,下至一两岁上至十七八岁,除非是乖巧有礼或者长得确实可爱她可以相处一二,其他时候都是敬谢不敏。
这种生物完全不讲理、会把你的生活和屋子弄的一团乱,还会将你对他的爱视为理所当然,并且更加激烈的继续索求……
贺穆兰家是个大家族,亲戚众多,她又是小房的幺女,在看了那么多后辈的成长过程后,贺穆兰由衷的不喜欢小孩。
当然,小孩子通常也不喜欢她就是了。
即使太子殿下今年的年一过就十五了,而且还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但是贺穆兰还是认为他就是一个熊孩子。
至少在认为全世界应该都围着他转,只会盲目模仿大人的行为却不会思考这样对不对这点上,他就是个熊孩子。
啪啪啪啪啪一顿揍屁股后,贺穆兰将已经羞愧到无法言语的拓跋晃轻轻抱起,放到了脚边。
“我就是这样的人。”她端坐于席上,面无表情的说:“大部分时候,我是很讲理的。可遇见不能讲理的人,我也偶尔会变得无理一回。你被人打屁股的时候,羞愧到觉得毫无颜面见人的地步,那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已经长大到不能被人打屁股了……”
贺穆兰冷笑一声:
“既然如此,你还需要找什么‘保母’呢?”
“花花花姨……你手会不会太太重了?”阿单卓结结巴巴地说道:“太子殿下……不动了。”
!!!
贺穆兰吓的不轻。
没听说过肉掌打屁股会打死人啊!
贺穆兰伸手捞起拓跋晃,让他颜面朝天。
泪水爬遍满脸的拓跋晃闭着眼睛咬着嘴唇,虽然看起来心情很糟糕,但应该是没有受伤。
这让阿单卓和贺穆兰都松了一口气。
“花姨,太子殿下做错什么了,你要这样……这样……”
阿单卓搀起拓跋晃,又担心他屁股被贺穆兰打坏了,不由得露出焦急的表情。
拓跋晃被搀起来之后就势就往阿单卓肩膀上一倒,依旧闭着眼睛默默流泪。
还知道找个靠山!
“想来殿下之后要开始和袁家邬壁的通商,也顾不得和我回家过年了。这样也好,等我带着陈节了结了此地的官司,我便和阿单卓回乡去了。狄叶飞恐怕还得扮作狄姬夫人回西域去,我们就在此分道扬镳,也免得他日我花木兰一气之下动手又打了太子殿下,连累家人。”
贺穆兰面无表情的开了口。
“你已经打了我了!”拓跋晃睁开眼控诉。“打了我还想跑!”
贺穆兰简直被这太子气乐了。
“那您想怎么办?在我头上戳个‘太子党’的烙印,认命跟着你去当打手加保母,跟你上京去宫里做个一辈子出不了宫的女人,日日在宫里蹉跎我的岁月?”
贺穆兰拧着眉,“还是像在袁家邬壁那样扮演成这样的人物,替你到处骗人,或者去杀人,完成各种任务?”
“我没这样想过。”
拓跋晃心中委屈。
‘我只想你在我身边帮我而已。’
拓跋晃想起了他的父皇。
曾几何时,他们也这样的争吵过,或者说,他单方面的被斥责。
自己从来就没像他的父皇所说的那般想过,也没有像是他父皇所说的那般的做过,他只是按照一个储君该有的样子行事,将一切事情控制在尽量最小的损失和影响下去完成,但即使如此,也还是遭到了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