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醉酒

我从来都不知道兽与人的差别在哪儿。

难道只在于,人吃五谷杂粮而芳华兽却懂得尝花瓣?

义父他比世上任何人都待我更好,他是一只芳华兽,却比世间任何一个女子都要来的美丽。

每年的十月十日,义父都要会独自去一个地方,回来后他都免不了一身疲倦,雪白的靴子上沾染了黄色的泥土以及一股浓浓化不开的香木味。

然后一整天都会待在宅子里喝闷酒。

活脱脱一副思春的怨男形象。

可我就喜欢看他喝,因为只有在那个时候他才会与凡人一样,肆意放纵。

义父,长得真得很俊美,

一盏灯,昏黄且泛着柔和的光,

芳华眼角下的朱砂痣红似乎火,他睫毛长长,一片阴影遮住了眸,眉间极力掩藏忧愁,他就这么斟酒自酌,举手投足中数不尽的风流。

记得有人曾跟我说过,眼下的痣,皆为泪痣,此人一生命途多舛,情路坎坷。

芳华的酒量不好。

可是,也正因为如此,醉后他的话才更多。

“世人不是有一句话么,一醉解千愁。为何我却千杯不醉。”

他摇摇晃晃的想指着我,却发现定位不对,于是挥了袖子,不做无谓的坚持,继续捧着酒坛子往嘴里灌去。

衣衫都湿透了。

— —|| 他这还有脸称自己不醉,我呸。

我拿筷子夹着一块腌萝卜,拿馒头包着,塞进嘴里,掀着眼皮望了他一眼,反手叩指敲了一下桌子,“义父,别这么浪费酒,好容易才酿了这么小半坛。”

他愣呆滞了,半晌才懂,护着那坛子酒坐下了,一双眸子直往我身上扫,这叫一个销魂,“你个臭小子,我养了你两年,难道还都不及这一坛酒。”

得,

您喝。

养了我两年,还都不知道我是一女的。

我摇摇头,斜乜他一眼,大大咧咧的,一脚踏在长凳上,探着身子撩起袖子夹了一筷子大肉,狠咬一口馒头堵住了嘴。

好女不跟醉男一般见识。

突然一双玉手探来按住了我的袖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一路摸索着向下,

我一激灵,一身的鸡皮疙瘩,

大叹一声不好。

那纤柔、毫无瑶疵的手指握住了我的筷子。

突然我就被他这么一拽,身子撞上了桌子边缘,正巧磕在了两团肉上,疼得我直做深呼吸。

……泪。

会不会影响发育啊。

原本就像个假小子了。

瞪死这个始作俑者。

“吃这个吃了一两年,都不厌烦么。”他蹙着眉头看着,芳华醉了,盯久了肉,低头启唇就着那筷子,就把那油乎乎的东西给塞进了嘴里。

啊啊啊啊啊……

这死人,又玩这一招。

我瞪大眼睛望着他,“不准吐。”

他脸一变,很憋屈。

好歹还是吞了。

笑话,也不知道现在肉价多贵。

“……还是这么难吃。”

“您这吃花的,就不该学我吃肉。吃不惯,下次耍酒疯的时候就不要和我抢。”

“其实,以前有人喂过我吃,”他把筷子一丢,一屁股坐在长凳上,袖子一横,身子趴在桌上,声音也细微不可闻,“似乎味道不像这么难以下咽。”

啊,

惊天大报料。

我很八卦的凑过去问,“义父,曾经谁这么喂过你?”

他茫然的抬起头,眼神涣散,“很久了,久到我已经忘了那个人。”

饶恕我,

我脸上那鄙夷的神情实在是收不住了。

他突然望着我莞尔一笑,身子凑了过来,展着袖子把我捞入了怀里,那醉意像是能传染似的,连带着我也有些晕乎乎的了。芳华头枕在我的颈项,那一席长发乌黑油亮散乱了我一身,声音极是温柔,就像是一潭孕育了许久的春风,拂得我心乱极了,他睫毛轻微的颤着,带着股忧伤的,那眼下的朱砂像极了一滴泪,那么惊心,他说,“你这表情,与他真像……”

他从未用这样的声音与我说过话,

手臂更是拥紧了我,

那热乎的气息拂过我的脸颊,带着醉人的醇香,连带着我的耳根都被烧着了,只能听到被他拥着的身子,传来的,击打胸膛的心跳。

芳华此时一定很悲伤,他透过我在抱着谁……

突然间人也便得烦乱不堪。

“义父,你醉了。”竟然也不知道从哪儿腾上来的一股力气,将他推了开来。

一阵椅子倒地的声音,

他跌到地上,笑了,一粒泪痣抖着,芳华笑得气竭脸上却流露了很忧伤的表情,“……瞎说,若是我想,便能千杯不醉。”

我有些于心不忍,

都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

蹲下身子想去拉他。

却被他拽着,一翻身,两人双双倒入榻上。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干嘛!!!!!

他拥着我,声音很寂寞,“陪义父睡一晚。”

我吞吞口水,

望着他那绝色的脸。

小心肝扑通一个劲儿的乱跳,忙一本正经的望向别处,手握拳一紧一松,都是汗。

真的……只是睡?

不过,俺这尚未发育的身子板,姑且也只能被他当做抱枕了。

果然,他阖上了眼,固执的搂住了我。

许久,气息匀称,像是真要睡了。

“义父,明年十月十日能带我么?”我拉了一下他的袖子,抬头望着他的脸。

“嗯。”淡淡的话语只有一字,却也是承诺。

月色如潮水,倾洒在他的身上,淡淡的香气混杂着酒气,弥漫在整间屋子,我身边的男子是我的义父,他有着倾城之姿。

可是……

我唯独忘了一件事,他酒性不好且容易忘事。

没看到这么神仙的一个人,睡相一点都不安稳,我被他滚来滚去,压在墙壁上一个晚上,浑身这叫一个痛,做了一晚的噩梦。

翌日,他醒来,拥着我。

我掀着眼皮看他,想看他对强行拉一未成年上床的罪恶行径作何解释。

结果,他斜乜一眼,悠然的说,“我不喜欢与人接触。”

说了一句话后,便没了下文,依旧是保持着护拥的姿势,只是那神情分明在说,所以下次你别再溜我床上了。

我愤怒了!

“义父,是你酒量不好,把我拖上床的。”我翻白眼。

“又胡说。”他一把推了我,徐徐起了身,摇着头一副长辈不跟小儿一般见识的无奈表情。

我被惊得瞠目结舌。

他清冷着一张脸,拿了面铜镜,慢悠悠地梳头,突然凑近了,从宽大的袖袍里探出了指,摸了摸嘴上的油光。

他琢磨了一下,便缓缓侧身,撑手回头,疑惑的说,“勺儿,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下次义父喝酒,就不要逼我吃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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