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要说三日内发生的大事, 除了苍穹声势惊人持续一个时辰之久的九天紫雷,便是宫里传出来的四道圣旨。

一道圣旨灭了老旧顽固世家,扶持新世家上位, 一道圣旨为苏篱“平反”, 恢复丞相之位,且有更为尊荣之势, 另一道直接越过陛下几位适龄皇子, 册封太孙李枂为燕王,最后一道……

士子楼,文人齐聚, 为首那人一巴掌拍在桌子,茶水溅出茶碗, “荒谬!陛下老糊涂了不成?且不说燕王还是三岁小孩,那苏玙走犬斗鸡的纨绔也当得起燕王之师?!”

以前的苏玙确确实实担不起, 如今的苏玙,未尝不能担起。

而外人不知, 是以满腹牢骚。

陛下以雷霆手段杀得老旧世家血流成河,这是摆明了披荆斩棘要为未来的太子殿下铺路。当今至今未立太子,却立一稚子做了燕王。

菜市口这三天几乎每天都有世家权贵人头落地——陛下时日无多了。

皇宫,勤政殿。

男人面色苍白, 侍疾的妃子跪坐在榻喂药予他, 苏篱重回权势巅峰, 君臣间的关系因了司命监临死前的卜测弄得多出两分复杂之意。

饶是苏篱也没想过,他的侄女竟是帝王口中守护皇室的天命之人。

他再怎么自信, 再怎么看重自家侄女,也不免多道一句:“陛下,阿玙年幼, 恐怕,担不起如此大任。”

世上仅有的血脉亲人,他只愿她自强进取做人上人,可从未想过要她殚精竭虑护景朝几百年兴盛。那……那多累啊。

以他之能,鞠躬尽瘁能安朝野两百年平稳,可陛下言外之意,对阿玙期待更甚……

男人咳嗽两声,病来如山倒,他没多少时间了。

“天命昭显,枕木可知朕的无奈?自三年前阿枂降生,上一代司命监以命窥测帝星,帝运在孙不在子,还是个女娃,其他儿子不争气,爱卿要朕如何?

当初你来求朕,合局做戏铲除旧世家,借此亦能磨练侄女心性。谁能想到这代司命监窥测的天命会应在这孩子身上?时也命也,你也道那孩子已成器,既成器,何不为朝廷重器?

枕木,圣旨已下,朕答应你,临走之前必还年轻人一个清明朝堂,皇室,就交给你们叔侄二人了……”

又是一串的咳嗽声。

苏篱看着当今,心里不止一次感叹,陛下老了。

“朕有一女,年十八,甚温顺……”

“陛下!”苏篱急急起身,“那孩子已有倾慕之人了,是薛家女,指腹为婚。婚期定下了,就在一个月后。”

“定下了啊……”男人面色颓唐,“薛家女是个好的,才华出众,美貌绝伦。”他犹不甘心,“朕的萱柔也很好。”

苏篱敛袍跪地,一言不发。

“那……”男人迟疑道:“要她们义结金兰如何?有子璧看顾,萱柔的路走得也顺当些。”

苏篱悄悄松口气,“臣代苏玙,谢过陛下成全。”

“来人,去唤五公主过来。”

……

少女款款而来,“儿臣见过父皇。愿父皇福寿安康。”

看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男人眉目温和,“萱柔,朕给你找了位义姐,你去趟相府,同她义结金兰罢。她必护你一生。”

……

望着突然多出来的“公主妹妹”,苏玙谨慎地与之保持距离,拜过上苍,折梅饮酒,义结金兰,她摸摸鼻子,不自在地笑了两声,“五公主……”

“阿姐可唤我萱柔。”

“是,是,萱柔……”苏玙眼神直往天上瞟,为避嫌不肯多看其他女子一眼,“我下月成婚,你……要不要见见你嫂子?今天去还行,赶明就去不成了,婚前新人不可见面,萱柔妹妹,你要不要去?”

五公主掩唇忽笑,“是阿姐想去罢。”她看着这个险些成为自己托付一生的俊秀女子,实难想象她就是市井闲谈的响当当的纨绔。世人对阿姐多有误解,她便更要待她以真心。

父皇说此人会护她一生,她向来听父皇话。做不成夫妻,做姐妹也甚好。

她沉默打量的功夫,苏玙也在悄悄打量她。皇室可真会折腾人,突然要她做了燕王之师,好端端的多了名身份尊贵的弟子,这才多久,半天还没过罢,又多了一个公主妹妹。

婚事在即,容不得出半点岔子。她可不想灵渺误会,还是提前坦白更稳妥。

她目光清直,“如何?”

“就听阿姐的。”

她作势递过掌心,苏玙惊得退开,赶紧与她偷偷道:“阿姐是有未婚妻的人了,不可与人拉拉扯扯,否则你嫂子见了,会吃醋,会可劲折腾你阿姐。

再者,我以前不是东西,亏欠她良多,爱她疼她,也不舍她新婚在即胡思乱想。”

她坦坦荡荡不遮不掩,哪像位纨绔?少女笑意吟吟,“阿姐十足痴情人,定是宠妻之人。”

“还好,还好,尚需再接再厉。”

“我不与阿姐添麻烦。”五公主冲她一笑,“阿姐,快带我去罢。”

……

砌玉山庄,为了一个月后的婚事,下人们忙得热火朝天。

而新婚的另外一个当事人,不吃不喝关在闺房连续几天始终没迈出一步。阮大师守着门,不许任何人打扰,便是家主亲至,也被好说歹说劝了回去。

门外,短短几天,阮礼形容憔悴,她死死盯着那道门,若非信任师父的大能,信任为人母亲断不会伤害亲生女儿,她早就破门而入了。

这么长时间,里面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小,这两日更是一点动静也无,她愁得吃不下饭。

被下人带着进入泽清院,苏玙身侧站着一名少女。见了她,阮礼强打起精神,“哦,妹婿来了呀。”对于那位皇家五公主,看也没看一眼。

“见过师姐。”

“见过……阮大师。”

阮礼摆摆手,没心思应付她们。

“灵渺还在里面吗?”得知那天惊雷异动,这扇门几日以来都持续封闭状态,苏玙不免忧心忡忡。

她情真意切,使得一侧的五公主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心道,她这位义姐,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情种。

门倏地从里面被打开。

众人纷纷抬眸,顿觉视线撞到了光。光不可直视,遂在下一息匆忙阖眼。

流光辗转,一寸寸埋进衣衫、肌理。光芒内敛,其人如璧,仙姿昳丽,施施然站定阶前,眼睛明澈似晕了月华星河,姣姣璀璨。庭院三人,举目望去,唯有苏玙被她偏爱地纳入眼眸。

平生第一次将心上人看得清晰分明,情意如流水顺着那对美眸翩然流淌,“阿玙。”

苏玙惊得目瞪口呆,“你……”她难以置信,心动难止,虽说有了确凿猜测,还是不敢相信地问道:“你、你是谁?”

薛灵渺宠溺地看着她,似叹息,似嗔怪,“傻子,你说我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