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犹如一巴掌重重打在众道脸上, 恰应了朝天观观主冷言质问的那句:你们修得哪门子道呢?正与邪都分不出来,正道何存?
极北道门在此事上狠狠跌了一跤,颜面尽失。
帝王后背惊起一层冷汗, 心有余悸。若真让这头狼妖把持道门, 极北覆灭也只是时间问题了。他躬身朝年轻貌美的观主郑重一礼。
朝天观主除灭妖道,正式在极北立足脚跟。
之前因了种种原因未能报名的少男少女, 悔不当初。观主如此大能, 道观昌隆岂不轻而易举?少年兴冲冲从人群跑出,“我要加入道观!做朝天观弟子!”
有人开头,后面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苏玙坐在座位笑了笑, “先前请你们来,你们不来, 这会要来,当我朝天观的门是那么好进的?”
“我们不听你说, 我们是要拜观主为师!”
“对!要拜观主为师!求观主收下我等!”
近几年朝天观经受奉天观迫害,弟子跑了个干净, 眼下奉天观闹出妖道的丑闻,谁还敢去?有脑子的都晓得该如何选择。再是南景的帝师,还能干涉道观收徒了?
他们无知无畏,苏玙屈指敲在梨木桌, “渺渺, 你说。”
灵渺灭了狼妖, 正为那无辜死去的女子们伤神,此刻注意力被苏玙转移, 她眸色清澈,看向底下那群激动的少年,清声道:“十年之内, 道观与你等无缘。你们不是早做出选择了吗?”
“回观主,我们是被奉天观的妖物恐吓,不敢不从!但我们想拜入朝天观,是真心的!”
“是啊,是啊,奉天观的妖物们好凶!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这不是灵渺想要听到的回答。人心污浊,名利使然。她眼睫低垂,“我不会收你们的。”
“为何?!”
“为何观主不肯收我们?我们也有心向道啊!”
“向道?”奉天观的道长受牵连被唤作“妖物”,此时已是忍不得,“若你们都有心向道,世上怕是早多出百十名仙人了罢!”
薛灵渺将手递到苏玙掌心,嫣然一笑:“阿玙,我乏了。”
“我带你离开。”
花一跟在师父身后,笑得眼睛弯作月牙:赚了赚了,赌对了!
东道主中途离席,见识过灵渺除妖的门主、观主们一时不敢拦阻,纷纷大眼瞪小眼,场面僵持。坐在上位的英明陛下低声叹息:“诸位,不该给朕一个解释吗?”
何以妖道肆虐无人察觉?何以极北的女子深受迫害无人惊觉?死了那么多人,当真半点风声都听不到吗?是听不到,还是不敢听?
“陛下,我等失察。”
砰地一声。
茶盏扫地。
极北帝王横眉冷指:“诸位道心可在?!”
一言直指道心,不少人变了脸色。道心蒙尘,一生修道无望。
被狼妖迫害的女子们,阴灵怨气已被朝天观观主消弭,无辜的生命得到解脱,然而乍见阴灵哀嚎愤怨求饶哭泣的震动仍于心尖盘旋——极北乌烟瘴气,身为道门各方管理者,竟丝毫不觉愧疚吗?
你们的道心呢?你们的职责呢?你们大义凛然敢为天下先的胆魄呢?
衍天观观主元杏一口血呕出来,面色颓唐,“元某……有愧。”
早该在察觉此事有异时不惜一切代价查个水落石出,早该查明,或许能挽救无辜的生命,可她都做了什么?
他们都做了什么啊。
天地有正道,最该主持正道的一批人,却被妖道蒙蔽了双眼,那狼妖当真伪装的无一丝破绽吗?是不敢深想,还是私心里不愿得罪?不愿做那出头鸟,不愿赴朝天观的没落下场?
有愧的何止是元杏一人。
帝王眼里藏着深深失望,他道:“薛观主过两月便会回南景,朕相信你们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回南景?”极北好容易出了个道法精妙之人,怎么就要回去?朝天观不是在极北吗?她难道要弃道统而去?
“观主怎能回去?!这是要弃我极北道门于不顾吗?”
听众人言,元杏神情鄙夷,“于薛观主而言,天下何处不能兴道?朝天观在极北,她就一定要在极北扎根?还不准人家有自己的想法了。”
“朕希望你们,接下来的时间能想清楚该如何面对道门青黄不接的窘状。”
他起步移驾,众道不用人说,干脆在朝天观住下来。好在朝天观别的没有,道殿多的是。
……
日落黄昏,少女花一从主殿出来,少年连忙窜出身形,“花一?花一!”
花一抬头看他,前来观礼的人住在道观,师父说了,最多许他们住三天,三天之后便是不想走,也要赶人走。少年也在其中。
没能抓住上天赐下的千载良机,少年倍加懊悔,不过他与旁人还不同,旁人没机会是真没机会,他嘛,可以再试试。
“花一,恭喜你,当了观主首席大弟子!”如无意外,这座道观往后也是要传给好友的,花一运道真好,还真是一步登天啊。
他眼里满是艳羡,对上少女的眼睛竟难得开始局促:“花一,你能和观主提一提嘛,我们是相伴三年的好友,彼此搀扶走过那么远的路,你要抛下我吗?是我一时糊涂没听你话,我悔得肠子都青了,观主好厉害,这才是真正得道的修士罢!”
“……”
“花一,帮帮我?我也想成为观主那样厉害的存在!”
少女当着极北道门的面被灵渺收为徒,更占了首席亲传大弟子的名分,身份的跨越,从她身上簇新的道袍便可窥一二。她动了动嘴唇,“我不是不想帮你。我比谁都想看到你好。”
少年紧盯着她。
“抱歉,钱串子。我没法改变师父的决定。”
“怎么就没法改变呢!你是她首席大弟子啊!往后继承她衣钵的人!你的话不管用,那谁的话管用?!花一,你是不想要我进入道观,你怕我和你争宠吗?”
原本帮不到朋友的失落怅然被这句“争宠”驱得干干净净,少女脸色苍白,指尖颤抖:“钱串子,你怎么能这样想我?我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吗?”
少年一阵心虚,“那、那你为何试都不肯试?”
“我为何要试?”花一深吸一口长气,“师父那样的人,想要多少弟子没有?我凭什么就得认为师父一定会听我的话呢?入门第一日就敢推翻师父说过的话,我还不想被扫地出门。”
半晌沉默。
少年忽然道:“说白了,你就是不想帮我。你连试都不想试,怎么就知道不行?”
泥人也有三分火气,少女挺直身板,神色倔强:“是!我不敢得罪师父,我不敢不听师父话!你就当我没良心罢,但我要提醒你,这是我不惜一切抓住的机缘,我劝过你,是你不要和我一起拜入朝天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