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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想法也在相应转变。她恢复了精神,开始期待着被人解救出去。涅槃般的期待持续了很久,或许有整整一个礼拜,尽管身处地底,日子的变迁难以去计算。紧接着,她的心情就像坐上了不可逆转的滑梯。让她作呕的正是那个次生人。她用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能对这个捕获者形成某种奇异的控制力。她又花了一段时间渐渐适应这样的状况。一开始,她只敢动手去推他,试探他的底线。到了后来,她竭力让他感到痛苦和折磨,不为别的,只因为她恨他,想要让他伤心。

出于某些未知的原因,那个抓住她的次生人……爱上了她,而且爱得全心全意。有时候,他会朝着她大吼大叫,处于暴怒状态的他着实将她吓着了。可奇怪的是,贝拉对他越是强硬,他反而对她越好。只要她一收回目光,他就会慌张地团团转;当她拒绝他买来的礼物时,他甚至开始啜泣。他越来越沉迷,担心、挂念她,恳求她的关注,甚至在她身边蜷缩成一团。被她拒绝时,他也会一蹶不振。

玩弄他的情感成了贝拉在仇恨世界里的全部精神寄托,那股残忍也在蚕食、谋害她的心灵。她或许曾经活着,作为一个女儿、一个妹妹……作为谁的什么人……而现在,她变得坚强,在夜魅梦魇的迷雾之中百毒不侵,像块水泥一般不受腐蚀。

虚空中的圣女啊,她知道那个次生人绝对不会放了她,也确定他最终会杀死她,夺去她的未来。她现在唯一拥有的,就是这个和他纠缠在一起、神憎鬼厌却无穷无尽的现世。

一个她有段时间不曾忆起的感觉——焦躁,自胸口处奔腾而至。

迫切想要回到麻木的状态,她开始专注地想象土地有多么冰冷。次生人一直要求她穿上从她家中抽屉和衣橱里带来的衣物。七分裤和羊毛衫,还有温暖的袜子和靴子,将部分寒冷隔绝在外。只不过,就算裹得再厚实,寒冷还是残酷无情地侵入了保护层,深入到骨子里,连她的骨髓一并冻成冰渣。

她不得不把思绪转回自己的农庄,那栋才住了没多久的房子。回想着起居室的壁炉里升腾跃动的火堆,独处时的乐趣……糟糕的景象,糟糕的回忆,让她想起了旧时的生活,她的母亲……还有她的哥哥。

上帝啊,瑞梵吉。瑞梵吉的指手化脚一度逼得她快要发疯了。但他无疑是对的。要是她一直跟家人住在一起,就不会认识住在隔壁的人类——玛丽,也就永远不会在那个夜晚穿过两栋房子间的草场去确认玛丽是否安好,也不会撞见那个次生人……自然也不可能沦落到现在这样子,像具行尸走肉,只剩下机械的呼吸。

她猜想着自己的兄长会花多久时间来寻找她,他现在是不是已经放弃了呢?可能吧,就算是瑞梵吉,也不可能在毫无希望的情况下长期搜索下去。

她愿意打赌,瑞梵吉一定找了很久,却又庆幸他没能找到。尽管性格冲动勇猛,但他依旧只是个平民,很可能会因为来解救她而受到伤害。次生人很强大、残酷、力大无穷。想要把她夺回来,非得有怪物般的力气不可。

萨迪斯特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脑海中,形象清晰得如照片一般。她仿佛看见了那双凶野难驯的黑色眼睛,横贯脸部的疤痕拆裂了上唇,咽喉和手腕上还留着血奴的文身。她不由回想起他背上的道道鞭痕,乳头上穿的环,瘦得只依靠肌肉在支撑的身体。继而想到他那凶狠、不知妥协的残虐意愿,无比高涨的恨意。他是吸血鬼一族里的恐惧魔王,令人惊怕不已的危险人物。用他孪生哥哥的话来说:不是颓废,而是精神上的彻底崩溃。这或许使得他成为了最恰当的拯救者。因为萨迪斯特和绑架她的那个次生人颇有相似之处,而且他的残暴或许是能将她救出去的唯一希望。可是她也很清楚不该指望他会搜救——她不过是个和他只见过两面的平民女人。

而且他还曾逼迫她发誓永远不要再靠近他。

恐惧在向她靠拢,她试图控制情绪,说服自己瑞梵吉还在搜索她的下落。要是发现关于她被关押的地点的线索,肯定会联络兄弟会的战士。接下来,或许萨迪斯特会来找她,这是他被要求执行的职责的一部分。

“喂,有人吗?有人在这里吗?”一个颤抖的男人声音弱弱喊了几句,又噤声了。

是刚被抓的新俘虏,她想到,每次一开始,他们都会尝试呼救。

贝拉咳嗽了一下:“我……我在。”

“哦,我的上帝啊……你是那个被抓走的女人?你是不是……贝拉?”

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贝拉恍惚不已。见鬼,那个次生人一直喊她“老婆”,她差点忘记自己应有的称呼。“嗯……是的,是我。”

“你还活着?”

好吧,至少她的心脏还在跳动,不管心率是否不齐。“你认识我?”

“我……我去参加了你的葬礼,和我的父母一起。他们叫拉斯塔姆和吉莉玲。”

贝拉浑身打颤,她的母亲和哥哥……竟然已经让她安息了。不过,他们当然会这么做。她的母亲崇信宗教,是古老传统的盲从盲信者。在确认女儿死去后,她必然会坚持举行与身份匹配的葬礼,好将贝拉度入虚空。

哦……上帝啊。凭空猜测和真正知道自己的家人已经放弃了搜索,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再也不会有人来搜索她了。

她突然听到一阵奇怪的声音,随即意识到自己在啜泣。

“我要逃走,”那个男人气势如虹,“我会带你一起。”

贝拉膝盖一软,靠着管壁滑坐到地上。现在,她算是真的死掉了,对不对?不只是逝去,而且还被埋葬了。

这个比喻贴切得要命,因为她的确被困在大地之下,逃脱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