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春夜浓(2)
楚霍天已一个月余没见到她,只见她身着云青色绣荷花杭缎长裙,外披镂银丝边湘绣夏荷夹纱同色罗衣,头绾了望仙髻,只簪了根白玉雕玉兰长簪,外点缀几朵珠花,人清雅如月,身材纤弱修长,小小的蛮腰不盈一握,风姿越发飘渺如仙。
他心中一紧,许多日不见,她竟然瘦了许多。
欧阳箬心中砰砰直跳,倒不是因为徐氏来告状,而是见到楚霍天后不知怎么的心中惶惶。好些日子不见,楚霍天倒是清减了,一身玄青色家常长袍越发衬得他修身玉立,头上的青玉发束在灯下散着柔和的光,只是一身端坐的气势更加冷然威严。
“欧阳氏拜见侯爷,王妃,恭请二位万安。”欧阳箬拜道。
楚妃忙道:“起来吧。”说着对楚霍天问道,“侯爷你看这事怎么处置?”
楚霍天扫了一眼一旁尤在擦泪的徐氏,淡淡道:“王妃主管府中事务,就由王妃秉公处理便是,不必问本侯。只是以后希望不要再有此类事出现。”
楚妃忙称是,对了下面的欧阳箬与徐氏道:“今个这事其实是小事,徐氏你自己的物件保管不当又闹得阖府不宁,你也有错。欧阳氏你管教下人不严,也是一错。二人均错,一起并罚闭门思过五日,这五日里,你们静心思过,若是有空有闲再抄些佛经,修养身心。”
欧阳箬听了,又款款拜下道:“多谢王妃训导,欧阳氏定会回去好好思过。”
徐氏却是瞪了一双凤眼,手中扯着蚕丝手帕不由道:“侯爷……这……”楚霍天冷冷看了她一眼,道:“怎么的,对王妃处置有异议?”
徐氏对上楚霍天的眼神,只得悻悻地道:“是,凝霜明白了。”
楚霍天见已经处置,回了头对楚妃道:“本侯也乏了,先去处理公务就歇息了。”
楚妃忙起身问道:“侯爷今晚歇在哪?”一双眼睛里满是希冀。
楚霍天一怔,见她眼神熠熠,犹豫着道:“就歇在如钰那边,本侯好几日没见到涵轩了。对了明日把霖月抱过来吧,本侯明日也好好看看她。”
楚妃见他如此说道,怔了半晌才含了笑福了身应道:“是。那恭送侯爷。”
楚霍天便当先走了,欧阳箬侧身让开,他行走间带起她所熟悉的龙涎香的味道,心中又是一阵悸动。
欧阳箬与楚妃告了声退,便出了漱玉园。经过徐氏身边,徐氏对她冷冷地哼了一声。欧阳箬也只做没听见,由宛蕙虚扶着出了门。
夜色微凉,侯府中早已点起了朦胧的红灯笼。亭台回廊一派深邃幽静。欧阳箬走在青石路上,薄薄的绣鞋踩着坚硬的地面,慢慢地向前走去。夜色里有着不知名的香花在吐露芬芳,寂静的夏夜里,似乎还能听见许多小虫在草间鸣叫。幽长笔直的石路向远处延伸。欧阳箬只觉得心中慢慢升腾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似乎这条路怎么也走不完,走不尽。
宛蕙手中的风灯明明灭灭。忽然有人迎面走来,躬了身低声道:“侯爷请夫人往前相见。”
欧阳箬微微一惊,与宛蕙对视一眼,才道:“是,请李公公带路吧。”
李靖才也不多言,当先往前走去。欧阳箬在他身后默默而行。夜色寂寥,天上零星布着几颗星星,青石路上无下人行走。欧阳箬只觉得眼前的情景似曾相识,但心中却再无凄惶。李靖才领着二人一路往僻静之路上走去,行了小半刻时辰,才到了一处花园。
欧阳箬抬头四顾,却见一座小巧的阁楼立在花园之中。阁楼呈八角,在浓重的夜色下依然可以看得出阁楼修得十分精致典雅,楼前还有一塘荷池,蛙声阵阵,更添夏日情趣。欧阳箬步上阁楼,去见窗前立着一个挺拔的背影,那人转过身来,只见他剑眉入鬓,眸色深沉,俊颜如玉,正是等了些时候的楚霍天。欧阳箬默默上前见礼。李靖才与宛蕙便退了下去。
“过来坐。”楚霍天上前挽了她的手,微微笑道:“过来陪我再吃点。”说着顺手解下她身上的披风。
欧阳箬柔顺地跟着他坐到桌前,却见桌子上早已经放了好几盘热菜,香味扑鼻,旁边还有两盅水酒。她抬眼看他,却见楚霍天正盯着她,眉眼俱是温和的笑意,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得意之举。
欧阳箬心中一动,低了头问道:“侯爷难道不去柳姐姐处么?”
楚霍天闻言低低一笑,笑声清朗醇厚,似美酒般,令人闻之欲醉:“你们女人心里都只会记挂这些?”
欧阳箬闻言怔忪半晌,才失笑道:“那是妾身小器了。”说完拿起筷子为他布菜。
她一双柔夷青白如玉,楚霍天再抬头看她,面白如雪,精致的下巴更尖瘦了些,微微一叹,问道:“病可好全了?在府中住得可习惯?”
欧阳箬拿了筷子的手微微一抖,才道:“病已大好了。几位姐姐也都肯照顾妾身,侯爷放心。”
楚霍天见她如此,也不再多问,欧阳箬也怀有心思,二人一时皆是无话。一顿饭下来,吃得甚是沉默。待李靖才撤下饭菜奉上清茶,楚霍天抿了口茶,才放松似地叹了口气。
欧阳箬柔声道:“侯爷日理万机,也应该多多休息才是。”
楚霍天放下茶盏,微微眯了眯眼睛,对她道:“过来。”
欧阳箬不明所以,愣了愣。楚霍天低声一笑,把她揽了过来,放在膝上。
欧阳箬猛地被他抱住,不由轻轻惊呼一声。楚霍天抱着她,把头顺势埋在她的脖颈,处长长一叹:“这两个月可累死我了。”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肌肤,痒痒的。欧阳箬略略僵着身子,任由他抱着,不敢动弹。楚霍天深深吸了口气,声音闷闷地:“你今日不喜说话,是不是心里还在生气?”
欧阳箬只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毛都快立了起来,忙手忙脚乱地推开他,满面通红地道:“侯爷……这……”
楚霍天见她如此害羞,轻轻吻了她的面颊:“好了,不说这烦人的话。你病才好,身子要养好些。”
欧阳箬点了点头,不知怎么的,听了他的话,竟觉得一颗心终于落到了实处,再不会飘渺无所依。难道自己竟然对他动了情么……
欧阳箬猛地一惊,回过头去,一双明眸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楚霍天却是轻捻着她纤腰上系着的合欢璎珞子,低着头,慢慢开口道:“如今朝堂之上,党争日渐纷杂,真是步步艰险……皇后一党如今又四处活动,到处拉拢官员……还有我手上的兵权,多拿一日,便是一日的风险,可是不掌权就是个死地。许多事情都让人难以决定,也不知道如何抉择。”
他絮絮叨叨地一路说着,欧阳箬越听越是心惊,他从得胜回朝之日的庆宴之上百官的面和心不和,一直说到近几日的朝堂御史台分成了两派人,一派对他如何参奏,一派又是如何对国丈一党如何如何,林林种种,哪一样说出来欧阳箬都恨不得自己立时变成聋子哑巴。偏偏他还说得慢慢悠悠,全无什么事该说什么事不该说的醒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