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心愿与身违(第2/16页)

“师父……”萧孟亏侧身坐在冰床上,注视着眼前的女子,喃喃地轻念着,散落的墨发垂在冰床上,竟有一种凄然绝美的意境。他在那个女子的身边缓缓躺了下来,侧过头注视着她,眉目温柔,生怕惊扰了这个女子的美梦一般。

片刻之后,他转过头,淡淡的目光看着冰室的洞顶。在夜明珠的照耀下,整个冰室都映着冰冷的光芒。萧孟亏的唇角勾起些许温暖的笑意,恍若在回忆着什么,失魂落魄地呢喃着:“很快……我就可以见到你了……你会不会开心呢?”

他的眼眸温凉寂寞:“不仅是我,还有那个人,我答应过你的,一定要把他带到你的跟前来谢罪,明明你那么爱他……”他神情黯然,不厌其烦地轻声说道,“只是……你想见到的……究竟是他……还是我呢……”

萧孟亏慢慢闭上了双眼,即使躺在冰床之上,也不觉得寒冷,良久之后,他听到外面传来急促细碎的脚步声,而且越来越近,似乎将要闯入冰室中。他不悦地皱了皱眉,睁开眼睛站了起来,迈步向冰室的石门边走去。

冰室外,萧萧神情紧张地向石门走去,正巧迎上了出来的萧孟亏,连忙半跪下来道:“师父。”

萧孟亏不悦地皱眉,语气威严:“萧儿,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任何人都不得接近冰室,即使是你也不能吗?”

萧萧连忙垂首,呼吸有些紊乱,显然是一路急赶过来的:“师父,不好了,卓鼎天带着人攻上来了!”

萧孟亏的神情一顿,静默了片刻,方道:“萧儿,你跟我进来。”

萧萧一愣,还是站起来跟着萧孟亏走了进去,她是萧孟亏从一群孤儿中挑选出来的,自小便在神龙教中走动,连萧孟亏闭关修炼的地方她都去过,却从未走进过这间冰室。

从前她只知道自己的师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待在这间冰室里,一连好几天都不出来,起初她也以为师父是在里面修炼武功。后来麦药郎告诉她,这间冰室里藏着一个女子,藏着师父的一个梦,他走进这间冰室不是为了练功,而是躲在那个梦里不愿意出来。

走进冰室中,萧萧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几乎是瞬间,她看到了冰床上躺着的那个女子。萧孟亏站立在冰床的旁边,语气威严道:“跪下。”

萧萧看了萧孟亏一眼,紧接着神情肃穆地跪了下来,呆呆地望着那个女子,想着师父这么多年的苦苦相思,一时间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悲痛。

萧孟亏也缓缓转身,朝着那个女子跪了下来,身姿颀长而又决然:“师父,弟子即将为您清理门户,诛杀叛徒,此战生死未知,您好好看一看萧儿,在天之灵请保佑她……”

萧萧闻言瞪大了眼睛,向前跪了两步:“师父,您是什么意思?难道要我在这个时候,抛下您,抛下神龙教不管?”

萧孟亏没有回答,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萧儿,今日一战,在所难免,我已做好玉石俱焚的准备。”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注视着萧萧震惊的表情,继续道,“只是有一件事,我还放心不下……”

萧萧听此静默了下来,她自小在神龙教长大,自然知道师父的性子,不只是师父,神龙教的众多教众中,哪一个不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既然师父早就有此决断,她便没有阻拦的资格,只得强忍着心中的悲痛,郑重点头道:“师父,您说吧。”

萧孟亏转过身,身姿背对着萧萧,目光静默地望着那个女子,淡淡的声音说道:“碎云渊的冰雪崖上,种着一株红梅,她生前最是喜欢,你好生照看,不要让它……枯死了……”

萧萧皱起了眉,温热的泪水从眼眸中流了出来,她抬首望着站在面前的人,哽咽着向萧孟亏深深叩了一首:“是,徒儿拜别师父……”

萧孟亏负手背对着她,终于合上了双眸,叹了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去吧。”萧萧依依不舍地站起身来,注视着师父的背影,一步一步退着走出了冰室。

冰室中,萧孟亏又睁开了眼睛,呆呆地看了那个女子许久,他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沿着冰床坐了下来,凝眉注视着她,轻声地开口:“你等一等我……”

他伸向了那个女子的手,将她手里握着的灵珠拿了出来,这是一颗淡金色的灵珠,澄明剔透,在冰室中散发着圣洁温暖的光芒,单是拿在手里,便能令人感受到其中充溢着蓬勃的生息和汹涌而出的力量。与此同时,那个女子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与活力一般,尸体迅速枯萎下去,最后变作白衣中的一堆尘灰。

萧孟亏不再回头,手里握着那颗灵珠迈步走到石门边,微微侧首,又阔步走了出去。

神龙教的总坛中,此刻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旷野的风,无止息地吹着,好像想同这滔天的烈火一起将这座城池吞噬殆尽。火海之中人们奋力厮杀着,嘶喊声、惨叫声、烈火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大刀砍杀血肉发出的狰狞声混杂在一起……

萧孟亏站在神火宫的宫殿前,目光清冷地望着眼前这场杀戮,身形伫立在空旷的长阶上,落寞而孤独,紫色的长袍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妖艳诡异,未绾的墨发在狂风中肆意飘着,犹如一个气势滔天却茫然空虚的邪神。

他望着滔滔血海,唇角勾起几近疯狂冰冷的笑意。杀吧,杀吧,这只是他与卓鼎天两个人的恩怨,这么多人过来凑热闹做什么?

反正来再多的人,也只是平添他的杀孽而已,圣灵珠的力量加上他的武功,别说这几个愚蠢无知的江湖匹夫,就连整个神龙教总坛都会沦为一片废墟。到时候,所有该死的人,所有该了结的事,都将会在这场杀戮之中,随着他,永远地埋藏在神火宫的往事里。

他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下面黑压压的人群,恍若在他们之中看到了卓鼎天的身影。

碎云渊的雪,现在还在下着吗?

在那山崖下面平坦的山谷中,是不是还建着几间简陋的木屋,木屋之中,会不会还住着一位白衣俏丽的女子和一个老实木讷的孩子?他们相依为命,年龄相差不大,却一直以师徒相称。是不是有一天,忽然有个浑身血污的少年突然闯入他们的生活,打破了那里的寂静?

如果是这样,可千万不要给他开门啊……他们看不到那个少年英俊的外表下,掩藏着狼子野心的丑恶狰狞;他们也感觉不到那个少年温和正直的背后,那柄森寒阴毒的刀锋……

他们收留了那个人,给他食物,为他疗伤,击退了那些追杀他的刺客,甚至还把他留了下来,教他武功,跟他一起生活,天真地幻想着三个人可以彼此依靠,相伴到老,如此地推心置腹,如此地深信不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