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魔女战姝妤(第2/7页)

魔族的人向来邪恶自私,从未有信任和诚心可言,然而面对凌帝襄的邀请,她只迟疑了一会儿,便真的站起身向他走去了。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一前一后,却是不约而同地沉默,良久之后,凌帝襄才缓缓开口:“你叫什么名字?”

她沉默了一会儿,静静地答:“我没有名字。”

太长时间没有说话,舌根僵硬生涩,心底却有一种莫名的欢喜,在这个寂静得让人发疯的地方,能够听到自己的声音,能够有个人与自己说话,都是弥足珍贵、令人欣喜的事情。

战姝妤这个名字,是凌帝襄给她取的,他说这是形容女子美貌顺从的意思。凌帝襄对她很好,他说因为他们都是孤独却不可怜的人,他收她当义妹,与她并肩作战,在幽冥之渊内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江山,他还在她的额间留下了一枚凤羽花印记。他说无论何时何地,哪怕有一天他死了,只要她还活着,就是把天地劈开,他也要回到她的身边。

凌帝襄有着称霸天下的野心,他不甘被命运桎梏于黑暗之中,他要带领魔军征服三界六道,甚至打到九重天上,与那位居高临下的大天神临渊争一争高低。

遥远的记忆被重新唤醒,那些被尘封的往事,时隔千万年的光华历久弥新。她想起了那个昏沉阴暗的天之涯,想起了盛放在异域中的两朵灵花,之后,一个叫作赤水的女神来了,该带走的被带走,该遗留的被遗留,明明生于同一个地方,却是一个驻足在九重天上众生敬仰,一个坠入幽冥忍受无尽的孤独与肮脏。

凭什么,凭什么呢?只凭那一句“你生有魔障”,只凭那句“留你一条性命”,她便要困于黑暗之中,永生永世都不踏入尘世一步吗?

战姝妤望着寂静的夜,良久之后,喃喃地说着:“我要去找一个人。”

再次见到临渊,九重天上正举行着酒宴,他端坐在珠帘翠幕后,英俊的面容在金兽香雾后显得模糊不清,却依旧能看出他优雅从容的身形,紫金神冠绾着银发,额间一枚淡金的神印,更是平添了无数风华。

清凉的风微微荡起,面前的珠帘轻轻摇动,流光溢彩之间,他一直注视着神殿中倾身施礼的女子,玳瑁发饰,环佩叮当,一支金灿灿的凤钗插在云鬓之上,举止间恭敬肃穆,分明是前来汇报灾情的洛河女神。

她的手中持着玉圭,圆润温软的声音回荡在殿中:“从去年三月起,大地洪水泛滥,致使千万生灵流离失所……”

他望着她的目光开始恍惚,向来冰冷如雪的容颜竟有一丝松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象着哪一天她会出现在自己面前,又有多久了呢?他与她已经阔别许多年,却好似所有的事都发生在昨天。

神殿中,她已经汇报完灾情,良久都等不到他的回答,于是抬首疑惑地问道:“神尊,你在想些什么?”

临渊顷刻回过神,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雪白的衣袍顺着动作滑下,外面的笼纱在缭绕的仙雾中更加模糊不清。他缓缓迈步走到玉阶,白皙微凉的手指撩开珠帘,淡淡地说着:“我在想……是何方妖孽,胆敢冒充神女来到我的神殿。”

若是在从前,满殿的仙神肯定会惊诧,向来以“本君”自称的大天神临渊,为何会自称为“我”,不过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大吃一惊,他们自认道法已经够深,注视人家那么长时间居然都没看出端倪,真不知是该说这妖孽修为高深,还是该说她胆大包天了。

殿中的“洛河女神”果然咯咯地笑了起来,身侧的煞气突显,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形,墨色的衣裙,长摆曳地,绣着一袭赤红的花朵。她的长发垂至腰间,仅用两枚紫檀木簪绾着,艳丽清冷的容颜之间,竟有种颠倒众生的风华和诡艳。

自从赤水女沉睡之后,世间就再难找出如此出尘美艳的女子了,甚至便是赤水女今日在此,恐怕与这女子比起来,也难以分出伯仲。

身侧莲花座上的仙神飞跃而起,数十道灵力向她袭击过来,姹紫嫣红的光芒顿时闪烁在神殿之间,战姝妤的目光一直望着临渊,含着似笑非笑的神情,墨色的广袖挥起,不过是举手之间,那些仙神便此起彼伏地哀号着,在巨大力量的阻挡中倒飞出去。

与此同时,墨色的衣摆随风飘舞,发出猎猎的声响,战姝妤飞身向临渊攻了过去,缭绕的煞气在这晶亮纯净的神殿中格格不入。临渊负手站在原地一动未动,身形却在她接近两寸的时候,翩然倒飞退后,银色的发丝伴风缭乱,清淡俊美的神情却一直未变。

他们一前一后飞出了神殿,最终对峙在宫殿的顶端,临渊静静注视着她,剑眉星目,恍若掩着千秋的冰雪,心中却已将众生的命数算了一遍,良久之后,才淡淡地问道:“你现在……是叫姝妤吗?”

战姝妤笑得很好看,微微挑着眉答道:“神尊大人原来还记得小女,当真是荣幸之至。”

临渊的神色未变,负在袖中的手却不动声色地缓缓收紧,依旧沉静如水地注视着她,依旧是淡淡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战姝妤手中缓缓化出长剑,指着他:“自然是杀你。”

临渊的唇角勾出一抹弧度,些许欢喜,些许苦涩,他静静地答:“你杀不了我,我也不愿与你动手。”

战姝妤手里持着长剑,听他这样说,语气里带着些许急切:“既然不愿与我动手,那就抛下一切跟我走。”

临渊的呼吸浅淡,淡到几乎可以令人忽略他的存在,他身姿玉立,神冠垂下的发带似乎都被他的银发染凉,他的声音不咸不淡,却也无比认真:“姝妤,我很想你。”

战姝妤心中一悸,连握着长剑的手都有些发颤,她怔怔地望着临渊,又听他道:“但我不会离开。”

战姝妤冷呵了一声,清丽的容颜里带着几分戏谑:“神尊大人当真是好风骨,守着这座神殿数万年都不曾离开,可知沧海桑田,人心易变,临渊或许还是曾经的临渊,姝妤却早已不是当年的那个姝妤。”

临渊望着战姝妤现在的模样,神情中掩着寂静的悲凉与哀伤,原来已经那么多年了,时光悠然划过神殿的一旁,一日又一日,却都未曾在这座晶华宫阙中留下一星半点的痕迹。天地不曾荒芜,他的心却在一天天的沉寂中默然苍老,多少个日夜,他想回到从前,回到属于他们的天之涯,可是茫茫三界,遍寻不着。

总想哪一日,她会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或者等到哪一日,他可以抛下所有,穷尽碧落黄泉也要寻找她的下落。谁知道,受尽众生敬仰的大天神也有自己的无奈和哀伤,望着脚下匍匐的万物,他的心却始终孤独,眼里看到的也只是一片灰白的朽木。这座巍峨华丽的宫殿不是神邸,是专门做给他的牢笼。有时候负手站在云海间,他都恍惚究竟是万物在驱使着他,还是他在掌控着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