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一分钟抱紧 (五)

四月, 一阵阵春风拂过, 燕子斜着翅膀从田野间、电线中自由地穿梭,大地苏醒, 绿意盎然,草儿冒出尖尖的头,一切都是鲜活,一切都是开始,但对顾天北而言, 一些事情已经结束了。

七年前的四月, 有一个懵懂生动的小姑娘曾闯入他的世界, 而在今年四月,她悄无声息地离开。

他们长久以来的互相拉锯, 难以割舍,耿耿于怀,念念不忘, 因他的不告而别而开始, 在她的不告而别中结束,她终于肯正视曾一起经历过的时光,并亲手在两人之间, 划上一个无声的休止符。

没有年画的四月份过得尤其快,平淡且繁忙。

顾天北依旧有背不完的剧本、拍不完的戏、录不完的节目,和跑不完的通告, 他像这么多年的每一天一样, 清醒而理智地生活着, 从不放弃、也从不懈怠。

只是心上好不容易满上的一块,又轻飘飘空荡荡了。

他一次次尝试,她的一切联系方式都对他闭门谢客。

……

年画袅无音讯的第十天,顾天北注册了一个新的微博帐号,每天临睡前给她发私信。

4月9日,天气晴,今天拍夜戏,有些闷热,天上一颗星星也没有。

4月10日,天气晴,下午有两个小时空闲,去苏木白剧组探班,连星也在。险些被人认出来,以后要听你的话戴好口罩了。

4月11日,天气晴,难得有一天休息,我买了小龙虾,尝试在家做麻辣小龙虾,等我学成,做给你吃。

4月12日,天气晴,今天小柚子突然问我:“年画姐姐去哪里了?”我不问你,因为我知道你会回来。

4月13日,天气晴,程钰约我拍封面,我答应他了,条件是,摄影师必须是你。

4月14日,天气晴,从早上六点钟拍到晚上十二点半,脑袋有些空。今夜有狂风,明天可能会下雨。

4月15日,天气晴,本以为今天会下雨,没想到还是一个艳阳天。很奇怪,你走后,A市晴了大半个月,却总感觉天灰蒙蒙的。

……

4月20日,天气小雨转阴,五点钟起床梳化,拍到下午五点去录真人秀,记不得今天吃了几顿饭,头有些痛,但看见小宝宝们依然开心。

4月21日,天气阴,这一个月孩子们都长大了很多,你再不回来,节目都要录完了,他们都喜欢上程钰哥哥,快忘记你了。

4月22日,天气晴转多云,故意给你发私信,因为猜你不会看到,就像我曾对你的那些心意,也从不敢让你知晓。

4月23日,天气小雨转晴,天终于晴起来了,你回来了。

……

时间倒回到4月23日晚上。

顾天北收工被保姆车送回家,电梯里,方锐给他发了微信,劝他出去吃饭,他和他聊了几句委婉拒绝,电梯到达,门缓缓打开。

他捏着手机,缓缓抬头,看见蹲在自家门前、瘦瘦的小姑娘。

她用胳膊抱住自己的膝盖,低头发呆。

短头发,卷卷的,耳边那几根翘起来,使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迷糊,不过,很可爱。

他隐在口罩后的嘴角,轻轻地扬了起来。

“叮!”

年画听到电梯到达声,应声抬头,看见站在电梯前黑衣黑帽的颀长身影。

连帽衫拉起来,罩在鸭舌帽上,整个人像是隐在黑夜里,更显得清减。

他瘦了不少,黑色口罩的掩映下看不出表情,只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灼灼地望着她。

顾天北走近,小姑娘扬起脸定定看他,一开口就是可怜巴巴的抱怨语气:“顾天北,你怎么才回来,我都要饿死了。”

他想起六年前的那个冬天,她蹲在他那个半地下室的门口,浑身冻到冰透,也是这样可怜兮兮又依赖的眼神,望着他,仿佛一只受伤的小动物。

逃走的时光仿佛一下子全回来了。

等他一步步走近,年画才慢吞吞起身,他这才看见被她挡在身后的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是蛋糕。

年画转身,将盒子抱起来举到胸前,歪头冲他笑起来,大眼睛里星星点点、顾盼生辉,“顾天北,生日快乐!”

她笑声快乐而娇俏。

顾天北斜靠在门框上,凝神望着她的眼睛,嘴角紧紧抿起又轻轻松开,末了,手指扶上帽檐,遮住自己的脸,低头笑了起来。

……

顾天北接过蛋糕,开门进去,年画紧跟在他身后。

他侧身将蛋糕放在门口的柜子上,盒子还未放稳,就被一双纤细的胳膊环住腰身,从背后抱住。

年画的脸紧贴在他后背上,感受到他精瘦的肌肉正寸寸紧绷,她喃喃自语,恍若梦呓:“顾天北,我想你了。”

时光倒转,和六年前相同,等在门口的小姑娘从背后拥抱了他,一切都是如初的模样,可一切都已和过去不同。

六年前的顾天北不会拥有此刻回抱住她的勇气。

六年前的顾天北亦不会因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而眼尾泛红。

他的喉结微微颤动着,整个人僵在原地,任她纤细的胳膊在他腰上越缠越紧,勒地他胸口都发痛。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短短几秒,或许是长长的几分钟。他终于缓缓转身,将她拥进怀里。

他一手抱住她,另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轻轻摩挲。年画的脸紧贴在他胸口上。听着那心跳越跳越快,生动鲜活。

眼前这个人终于是她生动的顾天北,而不仅仅是记忆里那一团模糊的剪影。

顾天北微弓了身子,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轻轻嗅着。整个鼻端都是她身上暖洋洋的气味,好闻地让他感到恍惚。

他用下巴在她脖子上轻轻磨蹭着,闭上眼睛,睫毛微微颤动

压抑的声音格外低沉,有如砂纸打磨过的嘶哑,他轻声呢喃,“小螃蟹,我好想你。”

这些年来,我一直,都好想你。

年画嗅着他的气息,鼻头一酸,那忍了六年的眼泪,倏忽落到他起伏的胸口,烫得他心都揪成一团。

年画在他胸前蹭干眼泪,推开他,仰脸笑起来,“你不是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吗?我现在正式回答你,我有。”

她用指尖戳了戳他胸口,媚眼如丝地睨他,像以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般问,“顾天北,我可不可以追你?”

不再试探,底气十足。

“不可以。“顾天北低头与她对视,目光坚定。

“……”

“因为……”他捏了捏她的鼻子,将她的手掌摊开,贴在他胸口上,一字一顿:“我是你的。”

“你本来就是我的!”年画笑着,再次扑向他的胸口,撞得他一个趔趄,闷哼一声,眼角却笑意不减。

……

他们最终在餐桌前坐定,年画从包里掏出一堆真空包装的鸡爪和两罐啤酒,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