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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雾在祈王府的第三个晚上,总算是睡了一场好觉,醒过来时,神清气爽。最体贴的是,楚懋起身的种种响动居然一点儿也没影响到她的睡眠,阿雾甚至不知道楚懋是何时起身离开的。

阿雾从推开的窗户向外望去,今日秋高气爽,过一会儿一定是艳阳高照,院子里有新黄的落叶随着微风打着转地落下。阿雾饶有兴趣地欣赏着黄叶的飘落,零落成泥。

“姑娘,几位侍妾已在外候着了。”紫扇进来回禀。

阿雾点点头,站起身,待彤文上前为她整理了一下褶子,阿雾这才走到堂屋里,三位侍妾先在门廊处候着,这会儿才低着头列成一行走进来。

阿雾见着这三人时,有一些小小的失望,搭着紫扇的手踏上脚踏,在正中的紫檀雕螭虎灵芝纹的榻上坐下。

“都坐吧。”阿雾道。

三个人这才拘谨地就着绣墩的边缘坐下来,也不敢抬头。

阿雾简直没心思打量着三个存在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侍妾。

不过阿雾身为祈王府的王妃,三个侍妾对她却是极好奇的。荀眉低着头只看得见这位主母的衣裳。暗满地大桃花酡颜红立领对襟宽袖夹袄,领口和衣襟用双鱼戏莲金纽扣钮系,袖口镶两指宽遍地金桃花边,下头是鹅黄暗如意云纹百褶裙,底部绣菜色花鸟纹裙襕,讲究极了。

阿雾啜了一口茶,深谙不说话对人的威慑之势,直到这三人都不由再一次挪了挪臀后,这才开口道:“两位侧妃呢?”

这时候站在另一侧的两个丫头齐齐上前,一人道:“回王妃,我家侧妃今日起床时伤了风,怕将病气传给王妃,所以不敢来请安。”

另一人接着道:“回王妃,我家主子今日早晨喝了一碗燕窝粥后,吐了一回,这会儿还卧床躺着,大夫素日说我家主子体弱,让她多休息。”

阿雾抬了抬眉头,她才刚进门,这两人就都病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命格冲撞了这两人哩,不过好在她身份高些,也就不存在冲撞一说了。

“看过大夫了吗?自然是身子要紧。”阿雾就是装也得装出贤惠样儿。正妻嘛,又不是给男人逗乐的玩意,要紧的就是一个贤惠,总不能像这两个妾室一般不知所谓的任性。

问过两位侧妃后,阿雾就转向了三位侍妾,笑道:“都抬起头吧,只看着我的纽扣,以后要是遇着我认不出我可就闹笑话了。”

阿雾的态度既亲切又和蔼,还带着一分风趣,让低着头的三个人心里都松了口气,应声地抬起了头。

五个人,其中包括那两个丫头都瞬间睁大了眼睛,眼里满满的吃惊。有一点不得不说,至今为止除了那两朵梅花外,祈王府的侍妾和丫头都是极有规矩的,主子不说话,是不敢抬头直视的。

所以直到这个时候,五个人才算看清了阿雾的模样。

三个侍妾里为首的荀眉看见阿雾后,一阵失神,眸子里蓄满了落寞。直到旁边的公孙兰推了推她,她才回过神来,从彤管手里接过茶,上前跪到垫子上,双手举茶过头道:“婢妾荀氏给王妃奉茶。”

这位荀氏是楚懋身边的老人了,据说是打小就伺候楚懋的宫女,年纪比楚懋还大两岁,二十出头的女人,容貌正是盛丽的时候,身子更是仿佛成熟的果子诱着人采摘,以阿雾看,她算是这几人里头长得最好的,何佩真阿雾也见过,不如荀氏,只是不知道那陶氏是个什么模样。

阿雾丝毫没有为难荀氏,很快就接过了茶,抿了一口,紫扇奉上托盘,里头是一对四两重的金镯子并两支玉簪。荀氏又磕头谢了,这才起身坐下。

其后的公孙兰和欧阳芷两人是有一年隆庆帝得了下头进贡的二十名舞姬时,在向贵妃的枕头风威力下,分赐给皇子和大臣的侍妾。容颜俏丽,最妙的是那身段,香肩如削,细腰如柳。

两人上了茶,照样是一对金镯子和两支玉簪,无分彼此。

此时三人的心里都感叹于阿雾的慷慨,也琢磨出了这位王妃的嫁妆只怕也不薄,至少看起来不薄。

阿雾随意地问了她们几句,就打发了。看这三人一脸谨小慎微,阿雾就知道她们在祈王府的境况很不好,楚懋连她们的门都不踏一步的,实在没有看头。

没等来两个侧妃对战一场,让阿雾有些落寞,一时靠在东次间的引枕上,寻思在她等的那个人来之前,如何打发时间。

不过阿雾并没有等上多久,就见紫扇一脸严阵以待的模样道,“姑娘,郝嬷嬷求见。”

阿雾拿眼看了看紫扇,示意她继续,结果紫扇说不出一个字来,那是没打听到郝嬷嬷的来历。不过紫扇从阿雾处听过,只有那些身份尊贵,无需靠金装来衬托的人才会往朴素了打扮。

而紫扇这几日纵观阖府的嬷嬷和妈妈们,就属这位郝嬷嬷穿得最朴素。再者观其气,紫扇以为,这府里的丫头对这位郝嬷嬷十分敬重,甚至比在王妃跟前还来得勤慎些。

阿雾在脑子里搜了一遍,即便是前世,也对这位郝嬷嬷没什么印象。

郝嬷嬷身边只带了一个伶俐的十一、二岁的小丫头,小丫头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的手肘上了台阶进了玉澜堂。

既然打听不出郝嬷嬷的身份,阿雾也就托大一回,坐在南窗榻上并不起身相迎。如果这位郝嬷嬷不是阿雾要等的人,那她的身份也就不配阿雾起身相迎,若她正是阿雾等的人,看她将内宅料理得泼水不进,自己初入府,她就向自己示威似地显示了她对祈王府后宅的绝对主宰,这让阿雾颇为腻味。

“请王妃安。”郝嬷嬷拖着病体,有些艰难地福身。

阿雾赶紧上前虚扶一把,“嬷嬷请坐。”对付一个病秧子,实在是胜之不武。

阿雾见这位郝嬷嬷脸色蜡黄,只一双眼睛还算精神,穿着干净整洁但已经洗得有些发白的牙色夹袄,下着蓝灰色的马面裙,瞧着十分朴素。唯有戴在额头上的抹额正中那块珍贵无比的藏蜂琥珀泄露了她的身份。

阿雾已经知道这位郝嬷嬷是谁了,正是后来楚懋登基后封的“祁莲夫人”——楚懋的乳母。不过这位后来的祁莲夫人身体不好,享福没几年就去世了,在阿雾飘荡到楚懋的身边时,这位祁莲夫人已经去世了,所以她没有见过。

但楚懋十分敬重这位乳母,每逢这位乳母的祭日,皇家寺院大佛寺都要做法事,而楚懋也会去上香。楚懋一出生就没了母亲,是这位乳母一直照顾大的,其感情堪比亲生母子。

想到这儿,阿雾已经面带微笑,热情而又不突兀地请郝嬷嬷坐到了她的对面,“嬷嬷喝什么茶?”

“都好,王妃客气了。”郝嬷嬷轻咳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