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青花记事(第10/14页)
改换装扮是徐庆的意思,这大老粗有时也精细得很:“你别整这套白茬茬的衣裳,怕人不知你是白玉堂吗?那人要是在外间守着,见到你大摇大摆地乱晃,一准知道你不在牢里,你还怎么守株待兔?”
千不情万不愿,白玉堂还是把装束给换了,上唇还滑稽地贴了两缕小胡子,一边走一边抱怨:“爷素日里夜行都不改衣装,此番这么遮遮掩掩,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徐庆可不关心别人是不是会笑掉大牙,他在人流如织的夜市间且走且停,遇到感兴趣的摊子,便凑过去看一看。
白玉堂渐渐看出端倪来了,这徐庆不是来看戏的吧,都一连过了三个演戏的场子了,人家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很有赶超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架势。
再一看徐庆流连的店摊,白玉堂一肚子没好气。
“一个大男人,摆弄这些玩意儿算什么事?”白玉堂伸手拿过徐庆手中的胭脂盒儿,翻过来掉过去地看,睥睨的目光时不时往徐庆脸上溜一回。
“那个……大嫂操心我们哥几个的事……也没谢过她,买点东西……聊表心意……”徐庆心虚。
“哦……”白玉堂故意拉长调调,“那你慢来,慢慢来。”
语毕也不看徐庆,自顾自东瞅瞅西瞧瞧。
展昭和端木翠,就是这个时候撞入他的视线的。
看到他们的刹那,白玉堂的脑子有片刻停止一切思维活动,然后,超速运转。
凭良心说,展昭身边多了个姑娘,他并不怎么惊讶,大家都是男人不是?没有男欢女爱,哪来子孙后代?理解,理解。
但关键是,这姑娘他居然打过照面的,而且拜她所赐,他险些挨了这一生中第一次扫帚。
所以再借给他一个脑子,他也想象不出这两个人会在一起的。有一瞬间,他甚至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会不会是这张扬跋扈的姑娘犯了事,被展昭依法带回开封府?
这个念头很快被他摒除了:两人言谈神色之间甚是亲密,尤其是展昭,低首时不经意流露出的回护之意……还有那个姑娘……
原来这姑娘也会和和气气地说话,温温柔柔地笑。
“哎,老五,看什么呢?”察觉到五弟半天没说话了,徐庆好奇地抬起头来张望。
就连白玉堂都惊诧于自己的反应居然如此迅速,他一手掰过徐庆的脖子。可怜徐庆,人影儿都没看到一个,脖子险些被白玉堂掰扭了筋。
“你!”徐庆气得要命,一边嘘气一边伸手揉着脖子。
“那个……三哥,”白玉堂讪笑,“我忽然想起,刚才走过的地方,有一家卖钗环的,式样儿新奇得很,大嫂一定喜欢,走……带你看看去……”
不由分说,拽起徐庆便走。
方走了没两步,身后突然就响起了一声惨叫,随即是骇极的惊呼声:“杀人啦……”
两人一惊,同时回过头去。这街上的人本来就多,街边有不少人听到了响动之后都向出事之处拥过去,刹那间那头已是水泄不通。
人声哗闹之中,有一人身形纵起,顷刻间跃至沿街屋檐之上,四下里迅速看了一回,极快地向着东首赶了过去。
“哎,老五,”徐庆伸肘捣了捣白玉堂,嘴巴朝那人消失的方向努了努,“那是展昭吧?”
“嗯。”白玉堂含混应了一声,眼见已经有巡夜的差役听到动静后奔过来,他又催了徐庆一把,“横竖有官府的人在,走吧。”
之前也同展昭办过几件案子,闲聊时,展昭曾经提过,有些人专门选在人潮如水的闹市作案,那时大街之上摩肩接踵,凶犯借着遮掩,一击之下迅速离开,待到身后人发现苦主已经受伤或是殒命之时,案犯早已退开了一些距离,同时借着围观者的推搡扰攘,悄无声息逃离现场。
所以遇到这样的情况,比较适合的做法是即刻跃到高处,居高临下俯瞰人群。一般而言,大多数人是往凶案发生地拥来,案犯却逆人流而走,行色匆匆,神迹可疑。所以反应快的话,可以在第一时间锁定疑凶,否则机会稍纵即逝,再要查出凶犯,又要旷日持久。
方才,展昭的动作,可真够快的,几乎算是听到声响之后即刻做出了反应吧,果然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御猫。
走了几步,白玉堂忽然心中一动,忍不住又向人群看了过去。
那里比先前更加拥挤了,外围的人看不到情形,扒着前头人的肩膀踮起脚伸长了脖子张望。几个赶来的差役正呵斥着分开人群。
那姑娘,白玉堂心想,是被落下了吧?
白玉堂拉着徐庆走了一程,也是凑巧,竟真的叫他碰上了一家钗环店。白玉堂嘴一努:“喏,挑吧。”
徐庆被满目金玉的钗钗环环弄到头晕眼花,再加上店伙计天花乱坠地左推右荐,很快就迷失了方向,左手钗右手簪的打不定主意。眼见他一时三刻完不了事,白玉堂索性到门外抱臂倚着廊柱等他。
正等得无聊,忽见一个六品校尉服饰的人急急忙忙过来,看看眼熟,似乎是开封府四大校尉中的一个。那人走得急,也没瞅见白玉堂,忽地眼前一亮,喊了声:“端木姐。”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见到端木翠一个人沿着街边慢慢走来。
那人迎上去,也不知跟端木翠说了句什么,就见端木翠点了点头,那人又匆匆离开了。
白玉堂虽然不明就里,也猜了个八九分:定是展昭缉凶之后脱不了身,所以差旁人来跟端木姑娘报备一声。也不知两人原先是有什么节目,不过现在看来,八成是泡汤了。
眼见端木翠孤伶伶一个人站着,白玉堂心中先是有些唏嘘恻然,转念一想,又止不住幸灾乐祸:这坏丫头,那般挤对小爷,合该受人冷落的。
于是接下来,白玉堂的心情都很好。他唯一操心的事情是该如何把徐庆那不应该萌发出的爱恋掐死在萌芽状态——一定要说得委婉,免得愣头青的三哥想不开。
那时,端木翠正偏了头问展昭:“展昭,一折子戏要多久?”
展昭低下头正要答她,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惨叫,紧接着是慌乱的喊声:“杀人啦。”
两人俱是一愣,端木翠未及反应过来,眼前蓝影闪动,急忙仰首,也只捕捉到他迅速离开的背影。
人群刹那间拥过来,推搡呼喝,端木翠几乎立不住脚,直到巡夜的差役过来,她才得以从人群中退出来。
一时不知道要去哪儿,傀儡戏还要不要看?展昭还会回来的吧,那自己就不该回家,还是,原地等等吧。
她胡思乱想,又不敢走得太远,只是沿着街边,向前走走,又向后走走。差役很快将受害者的尸首送走,不消片刻,周遭又恢复了原先的热闹,只是这热闹,到底跟她没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