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情不知从何起
陈上好几天没跟唐译说过话了。唐译对他明显比以前冷淡,就连他主动交作业,她看都没看他一眼。他以为她还在为那天偷亲的事生气,陪笑问她预选赛准备得怎么样。她二话不说,把米老鼠MP3往他跟前一扔。他忙辩解:“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等他把话说完,她人已经走远了。
反正在学校待着也没意思,他一气之下跑回家住。韩姨见他回来,高兴得跟什么似的,特地下厨做了几个拿手菜。
“阿上,怎么不吃?”
“没胃口。”他懒洋洋的不怎么有精神。
“你想吃什么,告诉韩姨,韩姨这就去做。”
他扒拉着碗里的饭粒,皱眉问:“韩姨,一个人要是上火了,吃什么好?”
“很多啊,像苦瓜、菊花、绿豆、杏仁都可以。”
“山竹可不可以?”
“山竹性寒,清热润肺,也可以。”
他丢下碗筷,跑进厨房里翻箱倒柜,“山竹呢?”
“在冰库里。”韩姨觉得他行为怪异,“阿上,你干什么?”
“没什么。”他跑进冰库抱了一大箱山竹,把它放在汽车后备箱里,“我走了。”
韩姨追在后面喊:“你不吃饭啦?”
车子一溜烟不见了。
唐译上晚自习回来,有人通知她去宿管处拿东西。她看着眼前大大的白色塑料箱,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问是谁送的。宿管处的阿姨说:“一个十七八岁的小男孩儿,也没说是谁,丢下东西就走了。你签个字吧。”唐译签了字,和夏文倩一人一边抬着箱子回到宿舍。
她找来剪刀,一边剪封条一边摇头说:“谁封的箱子?东西不掉就成,哪有人四边都封得死死的,里三层外三层,又不是裹纱布,傻不傻!”
“说不定是炸药哦!”夏文倩开玩笑说。
好不容易打开盖子——
“啊,这么多山竹!”夏文倩惊呼,“谁送的?”
唐译渐渐明白过来,红着脸狠狠踢了一脚箱子。
“唐译,快看,这里有字。”塑料盖子里面用黑色的签字笔写了四个零零落落的大字“清热降火”,落款处有一个“上”字。
夏文倩蹲在地上,眼珠骨碌骨碌乱转,咽了咽口水说:“唐译,这个‘上’,不会是陈上吧?”
唐译不理她,一把把盖子盖拢,恶声恶气说:“不准吃啊,要退回去的。”
“东西不吃会坏哦,我们又没有冰箱。”
“坏掉也不准吃。”
夏文倩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唐译,陈上他是不是在追你啊?”
“没有的事。”唐译一口否认,威胁她说,“你不要乱说哇,出了事,这个责你负不起的哈。”
“话不可以乱说,那山竹可不可以乱吃啊?”
唐译转念一想,“哼,不吃白不吃!这么好的东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分给大家一起吃。”十九中的优才生们因为唐译大饱了一次口福。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因此“天籁杯”最后一场预选赛,大家都来捧她的场,这倒是唐译始料未及的。
“天籁杯”的舞台用恐怖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她一站上去,整个大礼堂都是“下去,下去”的轰台声,伴随着有节奏的跺脚,地动山摇。十九中的学生似乎对身为优才生的她格外严厉,底下优才生们微弱的支持声显得十分可怜。
她紧张得一颗心直提到嗓子眼里。“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刚开口唱,便被人打断了。观众哄堂大笑,仿佛集体商量好似的等着看她出丑。除了纸飞机和鸡蛋壳,无数稀奇古怪的瓜果蔬菜朝台上扔过来。她被一根完整的香蕉皮砸了个正着,脸上黏腻腻的,如同被人打了一巴掌,然而更多的是羞耻和愤怒。她唱了约摸一分钟,观众开始叫嚣着“切麦,切麦”。她倔强地握着话筒继续唱。因为音乐没有停,灯光也没有暗,观众慢慢觉得无趣,声音小了下来。两分钟的表演时间,她感觉漫长得像是经历了两世痛苦的轮回。
唱完后,她把话筒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身为主持人的范从思和她错身而过的刹那拽住她胳膊轻声问:“没事吧?”
“没事。”她轻轻摇头,“你快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可是结果还是超出了她的意料,她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第一次被这么多的人否定,对于从小到大都被人肯定的她来说,从没有对自己产生过这么深的怀疑。原来她什么都不是。
她拉开后台的门,外面黑漆漆的一团,正淅淅沥沥下着雨。她一个人抱着胳膊在廊檐下站了一会儿,见雨没有停的迹象,把外套脱下来往头上一罩,就要往雨里钻,突然有个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怎么样?”
寂静无人的雨夜,说话声阴森森的,唐译吓得发出一声尖叫。
“是我。”
她迎着门缝里透出来的微弱灯光,这才看清一个人背靠着台阶的侧面坐在走廊的阴影里,整个人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般。她战战兢兢走近几步,看清楚对方的容貌,拍了拍胸口喊道:“学长!”干什么坐在这里装神弄鬼,差点把她魂都给吓没了!
谢得递给她一罐听装啤酒,“喝吗?”
她摇了摇头,“学长,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坐在这里,喝酒——”天又下着雨,他,莫不是出了什么事?不然干什么装文艺小青年。
“这里既清净又自在,你不喝可惜了。”
唐译蹲下来,和他平视,指了指角落里一堆的易拉罐,“学长,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喝的?”
“啤酒而已。对了,比赛怎么样?”他懒洋洋问她。
一提到这个,唐译浑身的气不打一处来,埋怨道:“学长,都怪你!”
谢得笑起来,声音低沉而性感,唐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胸腔的震动,“哎哟,优才生被砸了吧?”
“哼!”唐译转过头去,一脸不满。还不都是拜他所赐,她才会这么狼狈不堪。
“是不是头一次被这么多人骂?”
唐译气哄哄不理他。
“无数的人恣意地辱骂你,可是你并没有做错什么,是不是觉得很气愤,很委屈?可是生活就是这样的,它不会跟你讲道理。”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听起来心灰意冷,看着前方的眸光幽暗森冷。
“被人砸一砸也好。毕竟大家都说,如果你能在‘天籁杯’的舞台上站两分钟,你就能在人生的舞台上站一辈子。”他挑了挑眉,随即又说了一句:“人生有时候残酷得你无法想象。”声音低沉的仿佛随时会消失。
唐译一个人在雨里慢慢走着。谢得的话,对于现在的她来说还不是那么容易理解。灯火阑珊处,下着雨的夜里,一个人喝酒,他的失意和落寞究竟所为何事,抑或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