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苑

秋苑

青岚不无纳罕。

四哥最近越来越沉默了,时常见他一个人独自发呆。

三哥已说服父亲放弃了联姻的打算,还会有什么问题,难道哪家小姐太难得手,连猎艳无碍的四哥都碰了壁。

思量了半晌不得其解,青岚趋近若无其事的招呼。

“四哥在看什么?”

业已盯着天井中的水缸半个时辰有余,几乎想去捞一捞里面是不是有金子。

谢飞澜的眼睛眨了下,收回了视线。

“没什么,看花。”

“花?”哪里有花,青岚瞥了下缸中可怜兮兮的几片睡莲叶子,傻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探问。“四哥今日不出门?”

“嗯。”

“四哥……这两天心情不好?”

“嗯?”谢飞澜漫然否认,没留神他的窥探。“没,懒得动而已。”

疑惑的感觉更重了,四哥居然连寻芳都兴趣缺缺,果然非比寻常。

“时近重陽,四哥不出去走走?”青岚异常积极的建议。“听说观音山热闹非凡,登高赏景的游人无数,多家秦楼楚馆的花魁争相结伴而行呢。”只差没言明佳人云集机会多多,不信四哥不动心。

谢飞澜哼了一声半晌不动,忽然抬起了眼皮,漾起一个痞痞的笑。

“打听这么清楚……你想去?”

“我……”青岚噎住了正欲滔滔不绝的鼓动。

冷不防一只手勾过来勒紧脖子。“老五长大了,居然知道逛花楼了……”谢飞澜感慨良多的揉着弟弟的头。“还不好意思,想让四哥带你去直说便是。”

“谁说我想去。”青岚好容易挣出来,气结的涨红了脸。“何况我都这么大了,用得着你带。”

“那你摆一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做什么。”谢飞澜惋惜的收回手,“我还以为你终于开窍了。”

“什么这窍那窍。”青岚愤愤不平的抗声,忘了初衷。“总把我当小孩。”

“家里最小的不就是你,老幺。”谢飞澜露骨的表现出怀疑。“四哥是一番好意,你真有自己去过?”

扭曲的俊脸忍了又忍。“我是看四哥好像精神不佳。”

“哦,这样。”恢复了原先懒散的状态,跷着脚坐在檐下继续发呆。“我只是有点无聊。”

无聊你不去寻欢作乐,见兄长要死不活的怏怏之态,青岚捺下暴跳的冲动。“莫非是思念泉州?”或许是离乡多年亲眷泰半生疏,加上家里规矩多,不比泉州自在?

谢飞澜仍是摇头。

青岚绞尽脑汁的寻找可能让四哥稍稍起劲的事。

“或者……我陪四哥聊聊?”但愿能借机探出缘由。“正好很久没一起喝酒。”

谢飞澜思考了片刻。

“你酒量太差又没酒品,喝醉了还会拉着人撒娇,算了。”似乎觉得青岚头顶冒烟不够,坏笑着加了一句。“到时候要我扛你回去,多麻烦。”看着小弟的脸由红变紫,谢飞澜忍不住放声大笑,边笑边躲劈来的掌风,眼底一片暖意,嘴上毒舌依旧。

“就怕你喝着喝着把我当成花楼里的姑娘,那可是太伤四哥的心了。”

屡屡被捉弄,青岚几欲吐血,气得转身就走,又被兄长揽住了肩。

“青岚知道开解哥哥,确实是长大了。”笑叹着再无半丝戏谑,难得的认真。“谢谢。”

气迅速平了下去。

“我没事,不用担心。”谢飞澜拍拍他,青岚突然感动。

“四哥,我明白其实帮不上忙,但至少是兄弟,陪着喝喝酒还是能行的,你别像三哥一样把什么事都搁在心里。”

“你的心意我了解。”谢飞澜点点头,忽尔又忍不住戏弄。“不过酒量着实欠磨练,还是过几年再说。”

“四哥嫌我不会喝,我们找三哥去。”这次青岚倒没生气,想起早先听说的小道消息,绽出诡秘的笑。“我知道他弄了些东西,今天有好料。”

谢飞澜的笑意一凝,被扯了几步,迟疑片刻,见青岚期待的目光,终是没说出来,随之跟了上去。

“怎么走这边。”记得往三哥院落应该不是这条道。

“立秋后得改走北门。”青岚头也不回。“四哥还不知道,三哥院子分两块,景色不同,出入也不一样。”

“什么意思。”

“南边的池子养荷,开阔通畅,但夏天一过景致就差了,所以三哥自院中划界而分,另辟了北区,适宜秋冬赏景,布置得相当精巧。”

一院静谧,几株桂木犹散着未凋的桂花甜香,沁人肺腑。放眼过去完全不见人踪,任由两人行过,谢飞澜隐约生出了疑惑。

“怎么一个下人没有。”

“三嫂喜静不爱人多。”青岚解释。“别看这里好像没什么人,戒备森严却是谢府之冠,能通行无阻的也仅有爹娘和自家兄弟,其他的想进还得三哥三嫂点头才行。”

“二嫂被拦过?”

“四哥怎么知道。”青岚惊讶的瞥了一眼。“那是三嫂刚嫁过来不久,三哥有几日出门,二嫂过来探访,君家的亲卫借口小姐不适,硬拒于苑外不让进,气得闹到娘跟前去了。”

谢飞澜撇了撇嘴,不信二嫂那么好心,怕是心急着一探虚实究底,可惜君府的人不吃那一套。

“后来?”

“后来才知道三嫂根本不知这一档事,身边的随侍遵着三哥的吩咐自作主张办的。娘说三嫂羸弱禁不住人情往来,随侍护主心切,就把这事揭过去了。”青岚忍不住说了心里话。“二嫂也是,被苏家宠得张扬跋扈,二哥又管不了。趁着三哥不在,自己去不算还带了一帮姨嫂,七嘴八舌闹得要死,恨不得把人家列祖列宗都刨出来问,换了我也懒得见。”

“既然娘发话,不开眼的该明白轻重了。”谢飞澜自能想像当时情景。

“底下非议还是很多,不过三嫂平日足不出苑,偶尔给爹娘请安三哥都陪着,没人敢当面言声,君府的亲随又长于打点,渐渐的也就习以为常。”说来挺佩服,在谢家过得耳根清净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斜陽脉脉,宿鸟低飞,天色逐渐转暗,心缓缓沉静下来。

半人高的精巧亭柱燃着夜烛,沿青石碎块铺就的小径两旁蜿蜒点缀,映衬满庭芳草,踏上去别有一番意韵,穿越了一片修竹,曲曲折折的小径终于近了连幢朱楼,青岚熟门熟路的领着他绕进了主人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