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故地(上)
带哪几个随从回京?楚言有些犯难。图雅是少不了的。除了自己,唯有图雅对付得了怡安。虽然图雅对“祖国”很漠然,楚言还是希望她有机会去看看。那些准噶尔侍卫还肯听命于她,可进了京城一来无用,二来习惯不同,身份敏感。她无法分心照顾,不知几时就会惹出麻烦。那么多行李,非得装上几车,总不能只带黄敬勇一个。安全上,阿格策望日朗不会答应,排场上,也太给皇家掉价。
“楚言,四阿哥来了。”阿格策望日朗在院中唤道。
楚言连忙应了一声,迎出去。
四阿哥含笑打量一番静悄悄的小院,一角捆绳也没打开的箱子,有些不满:“行宫总管是怎么办的差?也不派几个粗使下人过来。这些天都是这么将就的?”
楚言笑道:“打扫提水的小太监是有的,做完分内的事,就让他们走了。我正收拾要带的衣物,摊得满屋子都是,没个落脚的地方。请四爷将就一下,在这院里坐坐,喝杯茶再走。”
四阿哥笑笑:“天热,可别上奶茶。”
“是。”楚言命图雅沏三杯八宝茶来,与阿格策望日朗陪着四阿哥在树荫里坐下。
“你那丫头呢?”
“十七爷带了,在太后那儿玩呢。有她在,我什么事儿也做不了。”
四阿哥轻轻摇摇头,笑道:“要我说,你们两个宠孩子也宠得有些过头。”
阿格策望日朗笑道:“我不会管孩子。男孩还好,女儿一哭,我就头疼,只好顺着她。”
四阿哥瞅了楚言一眼,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也是没法子的事。”
楚言抿了抿嘴:“有空还请四爷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我那几个加一块儿也比不上你那丫头讨喜。我还是别多嘴多舌讨人嫌的好。我今日来,是问你,在京城的住处,可定下了?”
楚言迟疑着说:“不过几天,哪里不能将就?皇上赏的那处住宅,听说让内务府收拾出来,配了人手。五爷十四爷都说过,回京就住他们府里去。二太太递了个信儿来,说还是回佟府住着方便。寒水妹妹自己在城外有一处庄院,特地空出来让我住,我倒想住她那里,便宜清静些。”
四阿哥便对阿格策望日朗叹道:“你瞧瞧,人缘太好,也是为难!”
阿格策望日朗也笑,以往总觉得这位四阿哥是个冷硬的人,今天这几句听了,倒觉得随和风趣。也许,只有对她这样?
四阿哥望着楚言笑:“还有一人,已经收拾出一个院子,配了丫头,洒水扫沙,以待贵客,只是怕你为难,没敢说出口。”
楚言愣了一下,连忙赔笑:“四福晋太过客气,楚言怎么当得起?”
四阿哥摇头笑道:“我看你们往常书信中倒还谈得来,怎么要见面就又客套起来?反正地方和人手都备下了,住与不住都在你。不是亲王府,是在西郊的别院,皇阿玛恩赐划下的地,就在畅春园边上。进城不算太远。与八弟九弟十弟的别院挨着,离三哥五弟的别院也不远。十四弟的消夏别墅,跑马约摸一刻钟就到。你妹妹的庄院离得远些,坐车得要大半个时辰。你也知道,盛夏,京城里热得慌,大伙儿都愿意跑城外住着。这时候,娘娘们多半在畅春园。
“你别嫌我啰嗦讨嫌。我知道,你心里没把头上这‘公主’两字太当回事,觉得你就是佟楚言,可进了京,就算你不讲究,别人可不能不讲究。恒亲王府还行,十四弟那里就有点屈就。佟府要接公主的驾,少不得一番折腾。你妹妹那里,去去使得,住,我看还是算了,给她添事儿呢。正经呢,倒是应该住皇阿玛赏下的额附府。只不过,那地方,闷热是一定的,就算收拾修整过,到底几年没人住,没人气,免不了缺个这样那样,就算不缺,指不定哪样不好使,人手也靠不住。你必不会对内务府开口,好容易回来一堂,忍气吞声的,算怎么回事儿?要是自己贴补张罗,恐怕还要麻烦佟家和你妹妹,好容易张罗齐全,没两天,又该走了,白折腾一番!照我看,若只住个半月一月,倒不如省了这番麻烦,直接回了内务府。
“你四嫂给你派的丫头,你也认得。还记得你当初收留的那兄妹俩么?就是那个小岚。这几年跟在你四嫂身边,乖巧稳重,很得你四嫂喜欢,也没让改名,已经是管事的大丫头,福晋的膀臂。你四嫂说小岚是个知恩重情的,服侍你必然比别人上心,弄不清你几时回京,就命她带了四个丫头去那院里候着。”
楚言心下略微合计,知道住雍亲王别院是最佳选择,既方便也不惹嫌疑,大方笑道:“四爷四福晋这般盛情周到,楚言却之不恭。只有一句丑话要说在前面。我那丫头比小子还淘气,上房揭瓦烧掉两间房,我还赔得起,带坏了小阿哥,四爷可别骂我。”
四阿哥点点头,又摇摇头,也笑:“有你这句丑话,我也不敢让你赔了。你放心,我那丫头出阁几年了,猛然来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女娃娃,福晋她们欢喜还来不及,哪舍得为难?小子们么,若是这么一阵子就给带坏了,可见本性如此,怪不得别人。”
楚言连忙赔笑:“四爷大气!倒是我以妇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惭愧!那个,小峰,还在四爷府里么?”
“在。不但在——”四阿哥笑得有些诡秘:“这趟还跟着来了。那日去迎你们,带了他去,你竟没认出来,白白伤了那孩子的心!”
楚言张了张嘴,讷讷道:“当初只是个孩子,如今是个大小伙了,我要是认得出来,可是火眼金睛呢。”
四阿哥对阿格策望日朗笑道:“难得看她这个样,倒也有趣。”
楚言点点头,叹道:“原来,四爷早安排下,等着看我出丑。”
“不敢。”四阿哥忍了笑,一本正经地说道:“当初看他识字,本想叫他做些文书,历练历练,长大些升个管事。那孩子却想练武,悄悄磨着几个侍卫教他,看他资质还行,索性正经让他拜了个师父。他倒也争气,这几年大大小小办了几件差事,没出一丝错,本分谨慎,懂得克己让人,前年升了小头目,带几个人。我还要谢你,送给我一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