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天地

  又是一场大雪阻碍了他们往东的行程。这一段路走来,怡安和图雅都是心思重重,即使坐在一处,也很少交谈,似乎怕一张口就会让焦虑漫起来,无法收拾。

  怡安一手握着胸前的护身符,一手抚着案上的水晶灯笼,心中翻来覆去地祈祷雪块些停,让她快些回到京城,额娘的病块些好,阿玛不要知道妈妈做的那些事……

  图雅手中拿着针线,两手却顿着,心神不宁,眼神不知落在了哪里。

  门帘一动,钻进来一个人,把姐妹二人吓了一跳。

  “小乙哥哥!”怡安又惊又喜地从床上跳下来:“我还以为你走了。”

  她二人执意回京,有侍卫护送,靖夷自觉留下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就带了筱毅等人南下折转关内。

  怡安心里不愿意,恐怕筱毅这一回去真要说亲娶妻,却也知道这番回京,与他之间就算原本有点缘分,也得断了。她如今只想着母亲和养父母,回京后还不知如何,多做纠缠恐怕到连累了他们,只得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突然再见,那份惊喜还胜于在乌伦古湖。

  筱毅没顾上回答她,把手中提着的人往地上一丢,低声催促:“这就是怡安格格,你把那些话再说一遍。少磨蹭!”

  怡安这才惊异地发现筱毅带了个少妇来,直愣愣地呆住了。

  少妇不慌不忙地站起来,婷婷袅袅地弹了弹衣服,对筱毅递过去一个半带埋怨的眼风,这才把目光掉向怡安,眼中闪过一丝嫉妒,慢悠悠,拿腔拿调地开了口:“怡安格格么?奴家失礼了。有人叫我给你带个口信,你母亲被皇上鸩酒赐死,叫你不要回京。”

  咣当!图雅踉跄几步,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带翻了水盆水壶。

  怡安脑中一片空白,有些眩晕,张了几次嘴,好容易发出声音,干巴巴的:“什么人,如此无礼?竟敢造谣生事?!”

  少妇嘴巴一撇:“我好心好意来送信,格格不信就算了。”转向筱毅,妩媚一笑:“小兄弟,话带到,我该走了。我那男人还等着我呢。还得麻烦小兄弟送我出去,别惊动了侍卫。江山不改,绿水长流,下回见面,小兄弟可得记得姐姐的好处,客气着点儿。”

  筱毅不理她,往旁闪了闪,对怡安说:“这是吴云横的女人,是吴云横派她来送信。你先别急,我先送她出去,再回来说话。”

  少妇似乎心情甚好,满脸带笑,好意给怡安一个忠告:“一人犯罪,株连九族。我看格格还是别回京,跟着你的小哥哥走吧。你这小哥哥可是个正人君子——”

  “少废话!”筱毅不客气地打断她,象来时那样提着,跃了出去。

  怡安压根没听见她那些话,口中翻来覆去地念叨:“皇上不会杀妈妈!他怎么会杀妈妈?吴云横不是好人,定是他造谣中伤。”

  图雅几乎垮了,趴在地上,捂着脸,无声哭泣,偶然漏出一声抽噎。

  怡安浑身烦躁,听得恼火,对着她嚷:“不许哭!你哭什么?妈妈好好的。皇上才不会杀她。只有你这笨蛋,才会听人胡乱说一句就信。”

  嬷嬷侍卫听见动静,只道格格发脾气摔东西,训斥图雅,也不过问。

  筱毅折转回来,看见这幅情景,叹了口气,上前道:“怡安,安静些。”

  怡安一把抓住他的手,指控说:“吴云横不是好人,他的女人也不是好人,他们欺负我,编了谎来骗我。小乙哥哥,你为什么帮他们?你也要欺负我么?”口中说着,眼泪一串串地落下来。

  “我——”筱毅叹息着,心中怜惜,顾不上男女之防,握住她的手,恳切道:“我总是帮你的,怎会欺负你?我和我爹本来打算直接进关南下,我爹放心不下,想回京城打听你母亲的消息。干娘的人找到我们,从干娘信中得知你母亲真把前廉亲王救出来了。前廉亲王的人在宫里见到你母亲,你母亲说她不想出宫,叫你留在外面别回去,还叫前廉亲王开导你。”

  迟疑了一下:“干娘听说,皇上让你母亲住在养心殿,起居都在一处,轻易不让她见人,看得极紧,问我爹该怎么办。我爹也没主意,只好说再回头劝劝你们,就带着我往回走。可巧遇上那女人迷了路,还找我们打听你的行踪。爹和我审了她,得知那个消息。我爹赶往京城打探实情去了,怕那女人四处乱问,走漏风声,叫我送她过来。我爹恐怕——她说的是真的。”

  见怡安和图雅脸色灰白,直掉泪,又慌忙改口:“皇上什么性子,吴云横是什么人,你比我们都明白。你若觉得是假的,兴许真是假的,你母亲没事。”

  皇上是什么性子,吴云横是什么人,怡安自然知道,原先对那女人的话心存排斥,听了筱毅的讲述,渐渐升起绝望。只是,皇上怎么会杀妈妈呢?额娘,她,宫里的那些娘娘,有几个不知道妈妈是皇上最在意的一个人?就算皇上性子急躁,有时甚至暴虐,发顿脾气还罢了,他不可能对妈妈下手啊。怎么会弄成这样?

  怡安咬了咬牙:“我要回宫,我要去问皇上。”

  “胡说!”图雅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擦干了眼泪,眼睛红红,目光坚定:“你想去送死吗?你想叫母亲死不瞑目?你忘了母亲的愿望?你马上收拾一下,我们今晚就走。筱毅,你带我们南下入关,直接去广州。”

  “不行!我要回宫!如今真相还不清楚——”

  “我不管什么真相。就算母亲不在了,哈尔济朗还活着。这回,我答应了母亲的事,一定要做到。除非你把侍卫叫进来,把我和阿格斯冷抓起来,立刻杀了,不然,就算把你打晕,我也会把你带走,不许你回京城。”

  “你——”怡安气得直跺脚,眼泪汪汪地看像筱毅:“小乙哥哥,你要帮我。”

  “我?”筱毅头大,看看眼露凶光的图雅,好声劝道:“怡安,你还是听图雅的,先往南边避避风头。我爹已经去京城了,必能打探到确切消息。倘若你母亲无事,你想回京,总回得去。万一那消息是真的,你就算回去也晚了,于事无补。你如今要是回了宫,还能出来么?再没有周旋的余地。你要再被卷进去,有个好歹,你那皇后额娘不是更难过?况且,你母亲一而再再而三地嘱咐你不要回京,找了这么多人来劝你,你死活不听,恐怕她不论是否活着,都要难过。倘若你皇后额娘知道如今的事,只怕也会叫你先避开一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