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箫声与笛声对抗片刻,箫声愈加浑厚开阔,笛声却越来越式微,最后已低微到几不可闻。

二人的内力高下立现。

少了笛声做扰,无论是在院内的平煜,还是在院外的李攸等人,俱无法再心定,尤其是秦门及行意宗中几个武力稍差些的,连行走都变得异常困难。

形势立即急转直下,原本还可以跟南星派的人马抵挡一二的暗卫,全都被箫声困住了手脚。

未几,便见院墙上突然出现不少身着暗蓝色衣裳的男子,多数已年逾四十,个个手中持着南星派最常用来做武器的玉埙,立稳后,齐齐将玉埙放于唇边,和着之前那箫声,呜呜咽咽吹奏起来。

众人只觉那埙声和箫声汇做一股巨浪,沉沉压顶而来,而原本立在墙上奏笛的余长老更是身形晃动,眼看便要从墙上跌落。

平煜刚好扯着傅兰芽主仆从院墙下走过,见状,面色一沉,若无人与箫声做对抗,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念头闪过,便松开傅兰芽,跃上墙头,将余长老扶住,随后将笛子接到手中,胡乱调理一番紊乱的气息,运力吹奏。

曲调响起,却是一首极其质朴无华的水龙吟。

他酷爱兵法武功,于音律上平平,不过是自小耳濡目染,懂得些常见乐曲而已。

初始吹奏时,只觉对方的每一个音节落到耳中,都如针刺一般,心弦都随之一颤,完全无法集中精神。

加之并不精通笛子,更加乱了音调,原以为对方更会乘势追击,却没想到,每当不按照曲谱走时,对方内力便似有一瞬间的凝滞。

平煜惯于懂得见缝插针,如此数回,忽然醍醐灌顶,看来这南星派的林之诚掌门是个极为吹毛求疵之人,自己精通音律,也乐于旁人用音律与他做对抗,却不能容忍曲调乱弹。

他心中冷笑,索性故意运用内力将笛声吹得极亮,且有意频频出错,偏要扰乱那人心神。

一晌之后,那箫声果然也跟着乱了起来,少了几分刀锋凛冽之意。

余人只觉身上的重担随之一轻,忙调匀内息,纷纷跃上墙头,朝那群南星派子弟杀去。

李由俭担忧秦勇,当下从怀中掏出酒瓶,喝了一大口武陵酒,随后将酒瓶一扔,点了行意宗的人马,循着那箫声去增援秦勇。

秦晏殊将长袍下摆系于腰间,拔剑出鞘,沉声对留在原地的秦门中人道:“柳副帮主,你轻功最佳,领一半人马循着箫声找寻掌门人的藏身之处,若发现踪迹,就算不能将其擒住,也要扰得他不能继续奏箫。”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从中倒出一粒雪莲丸,递予柳副帮主。

柳副帮主忙二话不说将药丸服下。

秦晏殊又看一眼不远处的傅兰芽,对余人道:“余人随我一道去保护傅小姐。”

说完,大步走到傅兰芽身边,一拱手,正色道:“傅小姐,原本以为在城中南星派的人会施展不开奇门之术,万没想到失踪了二十年的南星派掌门人竟出现在竹城,此人惯难对付,估计很快便会闯入府中,留在原地凶险无比,我们秦门在竹城另有别院,府中设有机关,固若金汤,傅小姐不如趁乱随我出府,到别院中暂避一二,等我们将南星派掌门人擒住,再说其他。”

平煜立在墙头,将秦晏殊的话一字不落听见,险些气炸,音调都乱了几分,

傅兰芽担忧地看着平煜,沉吟不语。

正在此时,那箫声忽然停住,四周笼罩的肃杀之意顿时消散,再响起时,却已换做了琴声,琴声铮铮,古意毕露,却是一首曲高和寡的高山流水。

平煜虽仍竖着耳朵听傅兰芽这边的动静,却见那琴声怪异,不得不打足精神应对。

初始时,仍用原来的法子,可一晌过后,却发现这曲调仿佛抹了清油一般,滑不溜手,整段曲子只如织得极为致密的上好锦缎,根本找不到半点破绽。

他胸膛气息转眼便如沸水般翻滚起来,心中诧异莫名,不敢丝毫松懈,片刻不停找寻曲调中的罅隙,且有意越吹越乱,可对方却似已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再也不受外界所扰。

此消彼长,劣势重新转为优势,府外那帮原本被二十余名暗卫拖在府外的南星派子弟终于得以突出重围,冲入府中。

加上原本立在墙头吹埙的南星派子弟,府中顿时刀光剑影,呼喊打斗声响作一团,混战不堪。

秦晏殊见傅兰芽并无跟随自己离去之意,不免有些焦躁,耐着性子低哄道:“傅小姐,你救过我的性命,你且信我一回,我绝不会害你,眼下你先跟我出府,等过了今晚再说。”

话未说完,只听耳旁衣袂作响,一转头,平煜却已从墙上一跃而下。

平煜一立稳,便将那管笛子丢回秦晏殊的怀中,强自压着繁乱的气息,冷眼看着他道:“这是你秦门之物,余长老不敌,正该你这掌门人顶上。”

秦晏殊出于本能接住那笛子,听平煜气息不稳,显然已受了轻伤,且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一时竟不知如何接话。

平煜说完,便一把将傅兰芽主仆拽到自己身后,正色看着秦晏殊道:“记得吹些粗浅的曲子,吹得越糟越好,最好能把林之诚气得自乱阵脚才好。对了,秦掌门刚才所说那宅邸在何处?我这就将罪眷送去,安置好之后,再来跟你们一道对付南星派。“

傅兰芽抬眼打量一番平煜侧脸,见他脸色虽差,说话倒还算平稳,略放了心,又听平煜话里含着机锋,略微一怔,不忍看秦晏殊,免得他太过难堪。

她并不知道平煜内心真正所想,只当他在试探秦晏殊是敌是友,这才故意说出此话。

秦晏殊万没想到平煜如此奸诈,转眼功夫便丢了个包袱过来,瞪着平煜,半晌未憋出话来。

他自然知道,若拒不告诉平煜那宅邸在何处,无意于在众人面前表明他保护傅兰芽还是其次,最首要的还是想跟傅兰芽待在一处。

这龌龊心思让旁人知晓也就罢了,偏还当着傅兰芽的面,叫他情何以堪。

可若将护送傅兰芽去别院的机会白白拱手相送,他光想想就觉得不甘心。

见平煜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他越发觉得此人可憎,可眼见南星派的人已从四面八方涌来,咬了咬牙,不得不对身旁白长老道:“白长老,带他们走一趟。”

白长老面露难色地看一眼秦晏殊,见他此刻心绪不佳,不敢多话,忙道:“是。”

说完,对平煜道:“平大人,事不宜迟,为防傅小姐被掳走,请速随我等出府。”

平煜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将目光从秦晏殊脸上收回,转过头,对傅兰芽道:“在此处站着别动,我先去部署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