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平煜一边走, 一边低头看怀中的娇人儿。

她闭着双眼,乖乖埋头在他颈侧,不知是太过疲累还是情绪依旧有些低落,懒懒的, 一动也不动。

他担忧地蹙了蹙眉,抬头往前看, 以傅兰芽眼下的状态, 若贸然出去, 落在有心人眼里, 难保不会引起怀疑。

他旁的不怕, 就怕坏了傅兰芽的闺誉,故而沿着来时的路走了一段,便停下脚步, 凝神辨认方位, 未几, 又转而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这林中借着梅树分布布置了两个古老的奇门阵法, 一名天贵阵,一名地隐阵,分布呈潮涨之势, 除了进林的那个入口,在潮汐末端,势必另有出口。

这阵法于他而言,并不算多难解。

他将她搂得更紧,盯着脚下方位, 快步往外走。

金如归不好应付,他担心大哥和李攸,只想尽快出林,也好早些施以援手。

她察觉他掉转方向,眼皮掀了掀,等意识到他在做什么,一句话也不问,又放心地闭上眼睛,重新窝在他怀里。

她一向如此信任他……他心中微荡,低下头,吻了吻她的额头。

两个人一路无话,走了不知多久,果然听见前面人声喧腾,抬头,就见树林前方人影憧憧,不远处一座华厦浓烟滚滚,喧嚷呼喝隔空声声传来,场面十分混乱。

来万梅山庄前,平煜曾令人找来万梅山庄的地形图细看过,单从这华厦的位置来看,多半是那座主殿后头的另一座名唤月华殿的偏殿。

他眯了眯眼,没想到火势蔓延得这么快。

大火当前,人人自危,谁还有心思理会旁事,他略放了心,再也不必担心有人留意到他和傅兰芽的不妥。

便停下脚步,低头看向傅兰芽道:“好芽芽,快出林子了,你身上还疼不疼?”

傅兰芽睁开眼,在他怀中转动脑袋往外一看,见已到了树林另一个出口,眼看再走一段便能出林了,心知平煜这是为了不引人侧目,想放她下来。

她身上自然是不舒服的,但也没到不能行走的地步,想起二人处境,她在他怀中扭了扭,轻声道:“让我自己走。”

平煜从她手中接过绣春刀,小心翼翼将她放下,动作轻得仿佛她正身患重病。

傅兰芽心里正七上八下,见他如此俯首帖耳,又觉有些好笑,下地后,搂着他的脖颈立稳。

她的双腿仍在微微打颤,一来是因为紧张和后怕,二来想是先前被他架在臂弯里胡来的缘故。

腿间也是万般不适。

只她惯来分得清轻重,知道此时便是身子再不舒服,为着怕引来无穷无尽的麻烦,也不能露出半点痕迹,只得硬生生忍着。

调整了一会后,便松开胳膊,由着平煜握着自己的手,一步一挪往外走。

平煜不时回头看她,见她虽然一句抱怨也无,但脸色发白,脚步也异常虚浮,料她必定还未缓过劲来,好生愧疚,便停下脚步,哄她道:“等回了城,我找人给你好好瞧瞧,再……上些药。”

他以前带着属下抄家时,没少在罪官家中搜检出闺中助兴之物,如今光锦衣卫的库房中,大大小小的药膏药瓶就收罗了上百瓶。

他虽没研究过这玩意的用法,但经过这几年的耳濡目染,也知道这些秘制的药膏对缓解女子初次行房后的不适有奇效。

傅兰芽懵了一下,等反应过来,耳根轰的一烫,上药?上什么药?

瞪他一眼,想甩开他的手自己走,然而他的手握得极稳,一时挣不开,就听他低声道:“我怕我刚才不知轻重,不小心伤到了你,还是让大夫瞧瞧来得放心。”

她越发难为情,抬眼看他,却见他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神态极认真,眸子里仿佛绽着光,既专注又怜惜。

这目光有着让人心定的力量,她突然忘了羞涩,正要说话,平煜却忽然察觉了什么,神色一凛,示意她噤声,拉着她往前走。

傅兰芽一边走一边侧耳细听,果从一众繁杂的声音中听到了李珉的声音,不知是在寻人,或是帮着灭火。

平煜眼见要走出梅林,停下脚步,担忧地望着傅兰芽,问:“好芽芽,你自己能走?”

傅兰芽知他急于到外头察看众属下的情形,睨他一眼,咬了咬唇道:“有什么走不得的。”

平煜这才放了心,松开傅兰芽的手,领着她,一前一后往外走。

到了林外,平煜左右一顾,就见月华殿旁边的小径上来来往往全是人,地上零零落落躺着好些尸体,有的尸体上还插着刀,一眼望去,怕有二三十人,不是昭月教的教徒便是万梅山庄的下人,间或也有武林人士。

打了一晌,见火光蔓延,又齐齐往甬道尽头涌去。

尸体流出的鲜血被杂乱的脚印踩出去老远,一片狼籍,空气里的焦灼味道夹杂了淡淡血腥气。

平煜见场面越发乱得不像话,沉着脸,立在原地,屈指成环呼哨一声。

少顷,就见李珉、陈尔升等人从悄无声息从四面八方涌来。

到了跟前,李珉和陈尔升顾不上多看傅兰芽,只仓皇看着平煜道:“平大人!”

他们先前亲眼看到金如归纠缠平煜,唯恐平煜吃亏,四处找寻平煜,谁知找了许久都未见人影,正心急得不行,谁知平煜冷不丁冒了出来。

几人都是未成亲的愣头青,心又粗,一点也没发觉平煜和傅兰芽的神情有什么不对。

平煜先问李珉:“我大哥和李攸呢?”

李珉忙道:“世子和我二哥正跟洪帮主他们对付金如归呢。”

平煜听他二人无事,放了心,故作不经意看一眼傅兰芽,见她安静地立在一旁,脸色平静,站姿也极稳,分明是在强撑。

知她断不肯让旁人看出端倪,一阵心疼,咳了一声,尽力放缓脚步,往先前那个树林入口处走,道:“一会见到金如归,我会想办法将金如归引开,到那时,你知会你二哥一声,由你二哥带着你们护住傅小姐,防着邓安宜和王世钊。”

李珉和陈尔升纳闷地对视一眼,平大人为什么要单独将金如归引开?难道合众人之力,一道对付这魔头不好吗?

平煜耳根微烫,怎敢让他们知道金宵丸之事,只往前走道:“你们谁身上带着漆粉?”

“漆粉?”李珉茫然地眨眨眼睛,漆粉可使人嘴巴麻痹,中毒者舌头发木,一个字都说不出,本朝文官当道,御史素以直言不讳为荣,连皇帝的日常起居都能滔滔不绝数落个不停,即便到了诏狱中,也绝不善罢甘休,依旧呱噪得厉害。

故而锦衣卫夜值时,为免遇到这等上刑时仍不闭嘴的犯官,时常会备着此物,半包漆粉下去,保管叫这些人安静下来。

可是,平大人这时候要漆粉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