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裴郎(第5/11页)
姬骞忍不住笑起来,“阿仪是四哥哥的新妇子,自然,是要抬到四哥哥的家里了!”
“抬到四哥哥的家里么?”
姬骞抱着她换了个方向,额头相触,轻声道:“对。抬到四哥哥家里,然后跟四哥哥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了!”
多么动人的话语。可当初听到的自己,却完全不懂这话里的意思,只是在为可以跟喜欢的四哥哥在一起而开心。但开心了一会儿,又苦恼地摇头,“不行。阿仪还有父亲母亲和哥哥呢!我要是一直跟四哥哥在一起,他们会想念阿仪的!”想了想,又补充道,“阿仪也会想他们的!”
姬骞那时候是什么表情呢?哦,好像是笑了笑,就将目光移向了窗外,之后的时间再没有开过口。她觉得自己惹他生气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还是特意去跟慧行师父学了一首曲子,想弹给他听算是致歉。那是她第一次主动去跟慧行大师讨教琴曲,搞得慧行大师激动莫名,一曲《负荆请罪》三天不到就练熟了。可是姬骞听到的时候,并没有如她所料的露出开心的表情,只是轻叹口气,摸摸她的丫髻,温言:“阿仪,你没有错,不需要跟四哥哥道歉。”
“那紫堇姐姐出嫁那天,四哥哥后来为什么不说话了?不是生阿仪的气么?”她歪着头不解地问道。
姬骞笑意温柔,“是四哥哥自己的问题,跟阿仪没有关系。四哥哥不好,让阿仪担心了,该我跟阿仪致歉才对。”
他说着就拿过她的“绿猗”,也弹起了《负荆请罪》。她坐在他身旁,双手捧着下巴看他弹琴,他间或抬头与她相视一笑,似一颗石子落入水潭,泛起阵阵涟漪。头顶的海棠树落下飞花,飘落琴身,飘在他们身上,也飘入她的心底的那个小水潭。
那时候她不明白。他说,那是他的问题。但她不知道的是,那个问题他找不到办法解决。那将永远是他的问题。于是在后来,也慢慢变成了她的问题。
那是他们想方设法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昨夜,在她不受控制地问出那句话后,姬骞明显神情一滞,他带几分愕然地看着她,似乎一瞬间陷入了迷惘。他们从前不是没有在人前扮过情深意重,但因为彼此不过是未婚夫妻,慕仪当着外人更是一直谨守端方自持的形象,这种话语绝不会宣之于口。
所以在愣了片刻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轻声道:“自然是真的。”目光却看向一侧。
她因为这短暂的沉默和他闪避的眼神,全身一寸寸冷了下来。
头抵着车厢板,慕仪自嘲一笑,肯定是这回出来遇到太多事情,搞得她都魔怔了。
马车在下午驶回聚城温府,慕仪简单梳洗过后,便去母亲的房内恭领责罚。
临川长公主一壁煮茶,一壁漫不经心地瞥一眼跪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女儿,“我也不是想怪你,只是此事你做得太不周全,连个条子都不留,一个人也不带就跟着阿骞跑出去,万一出了什么事,你的名节还要不要?”
慕仪颔首以示受教,长公主摇头叹息,“去把班昭的《女诫》默录一百遍。”
这是惩罚了。《女诫》全篇一千六百多字,一百遍就是十六万字,罚得略过凶残。慕仪却心头一松,无论如何,只要母亲还肯惩罚她,情况就不算太糟。
她一本正经地看着长公主,“诺。女儿还有一事相求。”
“说来听听。”
“女儿想请阿母应允,准我入端仪皇后旧居,在那里默录《女诫》。”
长公主疑惑挑眉,“为什么要去那里?”
慕仪一脸诚恳,“自然是为了更好地追思先贤遗风,反思己身之过!”
长公主面无表情地和她对视良久,慕仪努力睁大眼睛,想向母亲证明自己的无辜和真诚。最后还是长公主先败下阵来,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你又想搞什么。想去便去吧,不过先说好,你想在里面看看或者别的都行,但不许胡来。”
“阿仪怎么会在端仪皇后的屋子胡来呢?阿母多虑了。”慕仪一脸甜笑,直如要渗出蜜来一般。
所谓端仪皇后旧居,即是端仪皇后随太祖离家前所居闺房,唤作昭园。端仪皇后年幼时,温氏已是聚城富甲一方的官宦人家,子弟世代读书入仕,虽不像如今这般显赫权重,却也是福泽绵延的簪缨世家。
端仪皇后乃是聚城温氏那一代的长房嫡女,父亲是一族之长,跟慕仪如今的情况倒是十分相似。也因此,她的闺房也是亭台楼阁,雅致敞亮。
慕仪走在回廊上,一壁打量周围景色一壁道:“这地方我还是头回来,环境倒是幽静,地方也宽敞,是完全保留着端仪皇后居住时的样子吗?”
负责领路的李管事回道:“是,因为当年端仪娘娘留下吩咐,不许动这院子的一草一木。她在世时还曾回来小住过两次,待到娘娘殡天之后,这院子也一直没人动过。”
“当时这院子一共住着多少人?”
“除了中间那栋二层的小楼是端仪娘娘一人居住以外,其余十二间屋子里一共住了娘娘的一个傅母、两个贴身侍女、四个可入房伺候的婢子、两个厨娘、两个针黹娘子,再并上四个侍弄花草的婢子一共十五人。哦,还有十来个跑腿听差、洒扫庭园、做些粗笨事的仆役是不住在这院子里的,只是白天过来干活儿,晚上去自己的房里睡。”
也就是说,当时伺候端仪皇后的下人足足有二十几个。温氏如今权倾天下,这种规格在煜都温氏不过是寻常嫡女的最低标准,受宠些的庶女若父亲愿意抬举也能够得上,慕仪自己的下人更是这些的三倍都不止,即便是在势力稍弱的温氏其他支族,这样的排场也算不得什么。但在一百年前,在当时只是普通官宦人家的聚城温氏,二十几个人来服侍一个小姐,真真算得上隆重了。
“端仪皇后当年很得昌国公的喜爱么?”她好奇问道。昌国公即端仪皇后之父,当年做主将温氏其中一脉从聚城迁至煜都的第一人。
“这是自然。端仪娘娘美貌倾城,智计无双,不仅是国公的心头宝,更是当时名满天下的美人!”李管事带着一股骄傲说道,“端仪娘娘的美名,大小姐从前也该听过才对,怎会有此一问?”
“哦,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情,觉得有些奇怪。”慕仪尽量将语气放得平淡而漫不经心,“既然端仪皇后当年名声这么大,总该有人求娶才对,怎会耽误到十七岁还未出嫁?”
史书记载,端仪皇后随太祖离家时年方十七,一年后太祖于甘留称王,号为齐王,并在称王三日后迎娶温氏,是为齐王后。
李管事笑着摇头,“这老奴就不知了,许是一直没有寻着可与娘娘匹配的郎君也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