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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别担心。”杜沂说,和湘怡走进屋内,“我到风烛残年的时候,来目睹儿子败家!”他沉痛地说。
“我们去找他那帮赌友,去劝他们放掉他。”湘怡低声说,自己也明白这个办法不成办法。
“你以为可以?你没看到刚才那人的神情?他们以为钓到大鱼了,根本是做好了圈套来陷害他,恐怕不到我们山穷水尽,他们绝不会放手!”
“我们去报警——”湘怡犹疑地说。
“报警?”杜沂打断了她,“你知道他们的赌窟在哪儿?你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姓甚名谁?这些人是靠赌为生的,报警!弄得不好……”他咽住了。
湘怡明白杜沂没说完的话,投鼠忌器,他们不能不有所顾虑。杜沂又叹口气,说:
“反正一句话,人,只有自己能主宰自己,假若不学好,自甘堕落,谁也帮不了忙!”看看湘怡,他沮丧地加了句,“我们已经没有钱了,湘怡。”
“我——”湘怡嗫嚅着,“我出去找个工作,或者可以贴补一下家用,我——念完大学,只实习过一年。我可以再去教书,或者——”
“哼!”门边传来一声冷笑,嘉龄扬着头,冷冷地站在那儿,“哥哥这样赌法,你找十个教员的工作也没用!一个月几百块钱,不够哥哥一副牌输的!你们都纵容哥哥,帮他还赌债,这样,他有恃无恐,还不越赌越厉害!依我,刚刚就不该帮他还那笔钱!”
“嘉龄,”杜沂不耐地说,“不要你管!你也不是好东西,大学不念,工作不做,整天和朋友旅行、看电影、谈天!你先管自己再去管别的事!”
“我怎么没管自己?我不是天天在练唱吗?”嘉龄抗议地嚷着说。“练唱?你不去找老师好好学,成天跟着唱片鬼叫,能学到些什么名堂?别给自己找借口了,都不是好东西!”
“奇怪!”嘉龄生气地站直了身子,“赌钱的又不是我,败家的也不是我,你对哥哥有气,发泄到我身上来干什么?我总没有成天荒唐,连夜不回家,你要骂,先骂哥哥再说!要管,也先该管哥哥!”说完,她跺了跺脚,气冲冲地走进她的屋里,砰然关上房门。
“像什么话?”杜沂也动了气,“说她几句都说不得了,我看,我们家是太民主了!”
“算了,爸爸,”湘怡劝解地说,“嘉龄是孩子气。”
杜沂望着嘉龄关拢的房门,忍不住又是一声长叹,除了摇头叹气,他似乎不能有别的表示了。回到自己的屋里,他用手捧着头,觉得心灰意冷而前途茫茫,顿时间,他感到一种深深的厌倦,对生命的厌倦。
午夜时分,嘉文意外地回来了。他趔趄着走到客厅,杜沂已经听到声音,穿着睡衣走出房来拦住了他。嘉文垂着头,无精打采地站在那儿,满脸胡子,一头乱发,衬衫肮脏而布满皱褶。大概几天没有好好睡觉,眼睛肿胀,眼白里充满血丝,脸色发青而憔悴。杜沂有一肚子的气要发作,但,看到他那副疲倦和消瘦的样子,又本能地涌上一股心痛的感觉。心痛和愤怒使他的语音沙哑:
“你,嘉文,你还有脸回家?”
嘉文垂着头一语不发。
“你居然做得出来,欠下赌债,叫人到家里来向我收,我用养老金给你还赌债!”杜沂的声音提高了,“你还是个人吗?你还有人心吗?放着一个好好的家庭你不要,一定要弄得家破人亡才满意是不是?”嘉文仍然不说话。
“你还年轻,有着很好的前途,你却弄成这副样子!两年以来,你输掉几十万,你要我怎样来供应你?”杜沂越说越气,声音也越来越高,“你如此不学好,如此不争气,我要你这个儿子做什么?你还不如不要回来,让我眼不见为净!”
嘉文依旧低头不语。
“你怎么不说话?”杜沂忍不住问,“你对未来到底有什么打算?难道就预备这样赌一辈子?你说话呀!”
嘉文抬起一对疲乏已极的眼睛来,茫然地看了杜沂一眼,就倒在沙发里,把手指插在乱蓬蓬的头发中,沮丧而无力地说:
“我饿了。”
一直站在旁边的湘怡,听到这句话就按捺不住地向厨房的方向走,想去冰箱里找找有什么可以做来吃的东西。杜沂看到她往厨房走,知道她是要去弄吃的,又看到嘉文那副潦倒、落魄、不长进的样子,实在咽不住怒气,冲口而出地厉声喊了一句:
“湘怡!不许弄东西给他吃!”
湘怡猛地收住脚步,愕然地望着杜沂,吓着愣住了。她嫁到杜家来这么多年,杜沂还是第一次这样疾言厉色地对她讲话。她怯怯地望了嘉文一眼,不敢再去厨房。杜沂的话喊出口后,目睹嘉文的憔悴消瘦,又有些后悔,不过,话说出口,也收不回了,只得心肠硬到底,气冲冲地对嘉文说:
“从今天起,你不许给我出去,关在家里看看书,收收心,明天我去帮你谋一个工作,希望你能发愤图强,重新做人!”
杜沂回房了,嘉龄却被吼叫责骂的声音所惊醒,从房间里走出来看看是什么事,看到嘉文,她就什么都明白了。晚上为嘉文所受的冤枉气还没消,她耸耸肩说:
“哥哥,你从什么地狱里回来的?深更半夜还吵得人不能睡觉,我看魔鬼把你的魂都吃掉了!”
嘉文饿得眼睛发花,睡眠又不足,再加上被杜沂骂得头昏脑涨,在外面又受了气,输了钱,心情的恶劣早达于极点。被父亲责备还无话可说,听到嘉龄也神气活现地骂自己,就暴跳了起来:
“闭上你的臭嘴!老子做什么都不关你的事!他妈的来历不明的臭丫头!”
“你说什么?”嘉龄被吓昏了,听都没听清楚他嚷些什么,只知道他满嘴脏话,“你骂人!你连脏话都说出来了,你简直变得像个下等社会的流氓!”
“哈,我下等,难道你是上等?臭婊子养的!还要充上流呢!哈!”“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嘉龄气得脸发白,“你嘴里怎么这样不干不净,我告诉爸爸去!”
“爸爸!”嘉文轻蔑地撇撇嘴,“他自己做的好事!哼,上梁不正下梁歪,也怨不得我赌钱!告诉你,你给我滚得远远的,别来惹我,我们各过各的,谁也不犯谁,否则,哼,有你瞧的!”
嘉龄生平没受过这样大的委屈、听过这种粗话,气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眼泪在眼眶里打滚,半天才憋出一句话来:
“假如我们的母亲在世,听到你这种粗话不气疯了才怪,不知道杜家造了什么孽,才有你这样的败家精!”
嘉文仰起头,斜睨着嘉龄,接着,就纵声大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以轻蔑的口气学嘉龄说“我们的母亲”几个字。湘怡心惊胆战,看情形,嘉文会抖出嘉龄母亲的秘密来,就赶过去,一把抓住嘉龄,说好说歹地把她劝回房间,嘉龄边走边抹眼泪,委委屈屈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