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灰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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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像一个巨大的火球,逼射着大地,台湾的仲夏,酷热得让人晕眩。柏霈文把车子停在工厂门口,钻出车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烈日闪烁得他睁不开眼睛。走进工厂,茶叶的清香就弥漫在空气中,再夹杂着茉莉花的香味,又甜净,又清新,这味道是柏霈文永远闻不厌的。深呼吸了一下,柏霈文觉得精神一振,好像那炙人的暑气都被这茶叶香驱散了不少。
经过了机器房,那烤炉的声音和搓茶机的声音扎扎地响着,好单调,好倦怠。炉边的烤茶师傅抬起头来,对柏霈文点首为礼。火在机器下燃着,整个机器房都变成了烤箱,那些师傅和女工都汗流不已。柏霈文在机器房门口站了片刻,再继续往前走。晒茶场上正在晒着茶青,有三四个女工,戴着斗笠,用布包着手脚,站在烈日之下,拿着竹耙,不住地翻动那些茶青。看到了柏霈文,她们并没有停止工作,也没有加以注视,老板跟她们的距离很远,她们是由领班管理的。
穿过了晒茶场,柏霈文走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这是整个工厂中,除去了冷藏库,唯一有冷气的房间。柏霈文每天都要办六七小时的公。柏霈文不在的时候,这房间就是会客室。工厂中其他高级职员,像赵经理、张会计等的办公厅就在隔壁一间。再过去,就是女工们的休息室、餐厅和宿舍。这一排房子,整整有五大间,和机器房、晾茶房、冷藏库等成为一个“凹”字形建筑的,在“凹”字形正中的空旷处,就成为了晒茶场。以规模来论,柏霈文这家茶叶加工厂已是台北最大的一家。别家工厂,搓茶、烤茶都还在用人工的阶段,柏霈文则都用机器来取代了。因此,最近几年来,工厂扩张得非常厉害,业务的发达也极迅速,柏霈文在做事及创业方面,是有他独到的见解和才干的。所以,这工厂虽然是柏霈文父亲所创设,但是,真正发达起来,却是在老人逝世之后。在工厂中做了十几年的张会计,常对新任的赵经理说:
“别看我们小老板文质彬彬的,做起事来比他老子强多了!他接手才三年,业务扩张了十倍还不止!”
柏霈文的哲学是:不断地投资。他们工厂赚的每一笔钱,再投资。
于工厂,头机器,修房舍,建冷藏库他提高了产品的品质,因此,台北市的几家大茶庄,都成为他的固定主顾。接着,国外的订单也源源而来,他自己的茶园已供不应求,他就再买茶园,又改良种茶的方法,也不知他怎么处理的,别家的茶园顶多一年收五次茶,春茶三次,秋茶两次。他家的茶园,却常常收八九次茶,每次的品质还都不差。因此,“柏家茶”的名气在茶叶界中,几乎是无人不知的。
走进了房间,柏霈文才坐下来,赵经理已拿着一大沓单据走来了。站在柏霈文桌子前面,他说:
“日本的订单来了,指定要‘雀舌’,我们恐怕怎么样也生产不了这么多。馨馨茶庄和清香茶庄也预定‘雀舌’,今年,我们的雀舌好像大出风头呢!”
“雀舌”是一种绿茶,会品茶的人,就都知道雀舌,这种茶必须用茶叶心来做,叶片全不要,只要茶叶心,因此,许多茶叶心才能制出一点儿“雀舌”,这种茶也就特别名贵了。
“日本要订多少?”柏霈文问。
“一千箱。”
“我们接下来!”柏霈文说。
“行吗?他们要三个月内交货,秋茶要十月才能收呢!如果不能按期交货,他们还要罚款。”
“你等一等,我打个电话问问。”
柏霈文拨了家里的电话号码,接电话的是佣人阿兰,柏霈文问:“高先生在不在?”
“刚从茶园里回来。”
“请他听电话。”
对方来了。柏霈文简洁明了地说:
“立德,茶园的情况怎样?我一个月之内要收一批茶,行吗?我接了日本的订单。”
“什么订单?”
“雀舌。”
“哈!”对方笑着,“我只好站在茶园里呼风唤雨,然后对着那些茶树,吹口仙气,叫:‘长!长!长!’看它们长得出来不?”
“别说笑话,你倒说一句,行还是不行?”
“行!”对方斩钉截铁地、爽快利落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立德,到时候采不来,我可要找你!”
“放心吧,霈文,什么时候误过你的事?”
“那么,晚上见!”
“等等!”
“怎么?”
“伯母叫你回家吃晚饭!”
“哦。”柏霈文挂断了电话,望着赵经理,点点头说,“就这样,我们接下了。”
“这位高先生,可真有办法啊!”赵经理忍不住地说,“茶树好像都会听他的话似的。”
“他是专家呀!”柏霈文说,“还有别的事吗?”
“这些合同要签字。胜大贸易行朱老板请你星期六吃晚饭,打过七八个电话来了。”
“胜大?销哪里?”
“东南亚。”
“我们原来不是包给宏记的吗?你把宏记的合同找出来给我看看再说。其实宏记也不坏,就是付款总是不干不脆,他上次付的是几个月的期票?”
“六个月。”
“实在不太像话,合同上订的是几个月?”
“好像是三个月。”
“你先把合同拿来,我看看吧。”柏霈文接过了单据,一张张看着,赵经理转身欲去,柏霈文又喊住了他,“等一下,赵经理。”
“柏先生?”
“我看到锅炉房里的工人好像苦得很,温度太高了,你通知张会计,给机器房装上冷气机,费用列在装置项内,马上就办,越快越好。”
“好的。”赵经理笑了笑,“不过这样一来,大家该抢机器房的工作了。”
赵经理退出了房间,柏霈文靠进椅子里,开始研究着手里的几张合同,他勾出好几点要修改的地方。正要打电话找张会计来,忽然看到一群女工紧紧张张地从窗口跑过去,同时人声嘈杂。他吃了一惊,站起身来,他打开房门,看到大家都往晒茶场跑去,他顺着大家跑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簇人拥在晒茶场中,不知道在看什么。他抓住了正往场中跑去的赵经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