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2/3页)
“你们兄弟两个要干吗?如果要打架,到屋子外面空地上去打!咱们家可不是富有人家,砸碎了东西买不起!去去去!体力过剩就去空地上打去!”
高寒望着门口的母亲,再看看高望,他废然地放下手来。一种歉然的、内疚的情绪就抓住了他。混合着这种情绪,还有种深切的沮丧和懊恼。他站直了身子,直视着高望。
“不要解散乐队,埃及人组成不易,大家都像兄弟一样,怎么能解散!”
“这还像句话。”高望笑了,“那么,你晚上准去练歌吗?八点钟,在小伍家里!”
他怔了怔。
“最晚九点到!”他说。
“九点?不会太晚吗?半夜三更又唱又闹邻居会说话!这一小时对你就如此重要?”
“是的。”他咬紧牙关,“我够窝囊了!我太窝囊了!今晚,我必须扭转这种局面,我必须表明自己!是的,高望,这一小时对我很重要!”
他语气中的郑重和热切使高望愕然了。他瞪视着高寒,看着他穿好衬衫,拿起外套,大踏步地冲出门去。他有些大惑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发怔。高太太追在后面问:
“你是不是又不回来吃晚饭了?”
高望拉住母亲,笑了。
“他当然不回来吃晚饭了,钟家已经把他打进吃饭人口的预算中间去了。”
“什么意思?”高太太不解地问。
“意思吗?”高望笑着,“意思就是,妈,你可能要有儿媳妇了。咱们大哥,最近每晚都去钟可慧家报到!”
“钟可慧?是同学?”
“外文系二年级的系花!追的人有一个连队那么多!你迟早会见到的!”
“很难追吧?”高太太担心地说,“我看你哥哥追得相当苦,一个暑假,起码瘦了三公斤!”
“让他吃点苦头也好,如果不苦,他也不会珍贵了!”高望说,也拿起外套,往屋外走去。“我只是有些弄不懂,钟可慧对大哥一副崇拜相,似乎不是那种会用心机折磨人的女孩,为什么大哥会追得这样惨兮兮!”
他走出了房门,高太太看着他。
“看样子,你也不回来吃晚饭了?”
“是。”
高太太点点头。
“去吧!”她苦笑了一下,“孩子一长大,家就成了旅馆!事实上,比旅馆还简单,不需要登记!”
高望对母亲歉然而又亲昵地笑笑,跑走了。
高寒呢?高寒又来到了钟家。整个暑假,他跑钟家跑得最勤。像有一块无形的吸铁石,带着强大的吸力,就把他往钟家吸去。每次到了钟家,可慧笑脸迎人,翠薇嘘寒问暖,文牧冷眼审察,奶奶默然接受……而盼云呢?盼云是难得一见的,除非到吃晚饭的时间,她决不下楼,吃饭时也目不斜视。她难得一笑,难得说话,更难得看他一眼。他的存在与不存在,好像都与她毫无关系。可是,他已经在一日比一日更深切的渴望里,快要爆炸了。怎么有如此冷漠的女人?怎么有如此固执于孤独的女人!怎么有如此可恶的女人?怎么有……老天!他狠狠地吸气,怎么有如此灵性的、典雅的、飘逸的、脱俗的、楚楚动人的女人!他快要疯了,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带着高望给他的刺激,带着种毅然的决心,带着种郁闷与恼怒的迫切,他又来到钟家。
可慧正一个人坐在客厅里,赤着脚,盘着腿,垂目观心,双手合十地坐在沙发中间,高寒惊奇地看着她,问:
“你在干什么?”
“打坐啊!瑜伽术的一种!”她笑着叫。跳下地来,直奔到他身边,看了看手表。“你迟到了,你说三点钟来,现在都快四点半了,你这人怎么如此没有时间观念?等得我急死了,满屋子乱转,转得奶奶头疼,奶奶说,如果你心烦,这样子盘腿坐着,眼观鼻,鼻观心,心无杂念,就不会烦了。所以,我就在这儿‘打坐’!”她一口气,像倒水似的说着,声音清脆明亮,像一串小银铃在敲击。
他咬咬嘴唇。
“有效吗?”他问。
“什么有效吗?”
“打坐啊!”
“没效!”她睫毛往上一扬,双眸澄澈如水。
“怎么呢?”
“因为啊——因为——”她拉长声音,瞅着他,笑意在整个脸庞上荡漾。“因为我‘心有杂念’!”
他的心跳了跳,望着可慧,望着整间客厅,客厅里除了他们,一个人都没有,显然,大家都有意避开了。至于盼云,盼云不到吃晚饭是不会下楼的。他望着可慧,那么甜甜的笑,那么温柔的眼睛,那么羞答答而又那么坦荡荡的天真……他忽然觉得自己很卑鄙,卑鄙透了!高寒啊高寒,他在心中呼唤着自己,如果你利用这样一个纯洁无邪的女孩子来做“桥梁”,你简直是可耻!既可耻又卑鄙!你怎能欺骗她?怎能让她以及每一个朋友亲戚都误解下去?你该告诉她,你该对她说明……或者,他的心更加疯狂地跳起来——或者,她会帮助你!她是那么善良,那么热情的,她说过:
“人该为活着的人而活着,不该为死去的人而死去!”
她说过,是的,她说过。他瞪着她,那样急迫而热切地瞪着她,带着那么强烈那么强烈的一种渴望,可慧被他看得面红耳热,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了。
“你干什么?”她推推他。有五分害羞,有五分矫情。“又不是没看过我,这样直勾勾瞪着人干什么?”她用手指绕了绕发梢,“觉得我和平常不同吗?我早上去烫了头发,剪短了好多,你喜欢吗?我妈说我这样看起来比较有精神,你喜欢吗?”
抱歉!他想,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她换了发型。
“怎么不说话呢?”她再推他,“你今天有点特别,神秘兮兮的干什么?”
他深抽了一口气,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脸色变得又严肃又郑重。他的声音却是吞吞吐吐的。
“可慧,”他嗫嚅着,“我——我有些话要跟你讲,你——你坐下来好吗?”
她坐了下去,紧挨在他身边,她的眼睛里燃满了期待,嘴角噙着笑意,整个脸庞上,绽放着青春的喜悦,和幸福的光彩。他瞪着她,说不出话来了。
“说呀!”她催促着,闪动着眼睑。
“可慧,可慧……”他咬紧牙关,磨牙齿,他真恨自己,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慧,咱们只是普通朋友,大家都不要陷进去……不好,不如直接说:可慧,我爱的不是你,追求的也不是你……也不好!他转动眼珠,心乱如麻,嘴里又吐不出话来了。
“你到底要告诉我什么?”她低低地,好低好低地问,柔柔地,好柔好柔地问。她的面颊靠近了他,发丝几乎拂在他脸上。“你说嘛,说嘛!你是属狮子的,狮子怎么变得这样畏缩起来?你说嘛!”她鼓励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