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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云泽之前在静安寺的住处也是栋独立的宅院,三十年代的老洋房,庭院幽深,地理位置绝佳。四月不太清楚那房子是他买的,还是租的。
莫云泽凝视着她半晌,嗫嚅道:“我以为你喜欢。”
“其实谈不上喜欢,相反这里总让我觉得很伤感,你知道的。”
莫云泽低下头,不吭声了。
已经初春,天气转暖,他在家里没有穿大衣,而是穿着休闲的藏青色毛衣外套,站在竹子边自有一种潇洒闲适的气质,他脸上依然戴着口罩,不过没有过去遮挡得严实了,也许是夜色作掩饰,也许是他脸上的皮肤已经有好转。
四月打量他,隐隐不安起来,“是不是我让你不高兴了?”其实不管这宅子如何,她很喜欢站在他身边倒是真的,不知道是竹子的气息还是他身上的气息,有清洌的淡香弥漫在空气里,她觉得迷醉极了。这样一个春风沉醉的夜晚,即使不说话,就这么站着也是种享受。
“四月,我只不过是想把你失去的东西都找回来。”莫云泽忽然说。
“可是有些东西失去了,是找不回来的,人死了也不能复生。”
“对不起,我不是很了解你心里的想法。”
“你是真的不了解吗?”四月仰着头看着他,“还是故意不了解?”
莫云泽回避着她的目光,“四月,我给不了你什么的,如果有让你误会的地方我很抱歉,我所做的这一切只是出于亲人的立场,虽然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但我始终是你的哥哥,我有责任照顾你保护你,给你好的生活……”
“见鬼吧你!”四月心里猛地被刺了下,不争气的眼泪说来就来,“见鬼的哥哥妹妹!你这是跟我划清界限吗?还是惩罚我?我知道我背弃过你,可我也是不得已啊,现在事情都过去了,你身边也没个人照顾,我也是一个人,我们在一起难道还有什么阻碍吗?”
“四月!我这个样子还怎么跟你在一起?我的这张脸……”他指着自己,陡然扬高声音,“我都这个样子了,人不人鬼不鬼,白天都不敢上街,我如何跟你在一起?就算做手术,也恢复不了从前的样子,而且如果做本体移植的话,就得从我身上其它地方比如背部和腿部皮肤移植到脸上,你能想象一个被刮了皮的残缺不全的身体搭在你身上的样子吗?就算你不在意,我在意!我还有自尊,我是个男人,我要面子。”
“所以你就拒我于千里之外?”四月也扬高了声音。
“我没有拒你于千里之外,我一定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守护着你,你过去吃了很多苦,我会竭尽所能给你更好的生活,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伤害到你,谁要敢伤你一根毫毛,我会让他百倍千倍地偿还!无论你遇到什么事,我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你身边,如果你将来遇到真心爱你的人。我也会为你祝福……”
“莫云泽你浑蛋!你浑蛋!……”
四月抽泣着,无边无际的绝望仿佛绳索,抽打在她心尖,她扶住一根竹子,绝望地、悲哀地看着他哭,“莫云泽,你当我是什么?你当我朝秦暮楚水性杨花,跟了这个又跟那个,爱了这个又爱那个?你就算不要我也不能这么侮辱我,人心都是肉长的,刀子划到上面会流血、会疼,你清空嫌我伤得不够吗?爱一个人就是想跟他在一起,其它的都不重要,都可以克服,我们之间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还有什么不能克服的吗?我已经伤不起了,我也没多少青春可以耗了,就算你不接受我不再爱我,让我留在你身边照顾你总可以吧?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漫长的岁月,你不能把我当小猫小狗一样地踢走,这等于是在我遍体鳞伤后又给我撒把盐,云泽,你看着我,我就在你的眼前伸手就可以触到,我们之间已经没有阻碍和距离,你外表如何对我真的不重要。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不是你的皮肤,你明不明白!”
“四月!”莫云泽依然不肯正视她的目光,声音亦是虚的,那般的无能为力,“你说什么都没有用,我说服不了自己。我不想拖累你,不仅仅因为我这张脸,也因为我不知道何时就会崩溃的身体。对不起,我可以做你的哥哥,你的朋友,你的守护神,就是不能做你的爱人,我没有这个能力……”
话还没说完,四月掉头就走,疾步朝花园大门走去。待莫云泽追上去,她已经跑出芷园很远,消失在夜色中。
四月哭着奔跑在小区清冷的车道上,路灯仿佛串起来的珠子一颗一颗地被她甩在身后,她哭得满脸是泪,看不到方向,没有目标,她这一生大约就是如此了,没有人在意她的感受,没有人真心想留在她身边。挣扎到如今,所有爱过她的和她受过的都已远去,亲人也好,仇人也罢,每个经过她身边的人都只是匆匆过客,最后抵达她终点的只会是她一个人,默默爬进冰冷的墓地,没有了灵魂的归依,哪里都会是她的墓地。
莫云泽到底还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因为芷园所属的彼岸花都地处城郊,晚上连出租车都打不到,莫云泽驾车赶上她,又拖又拽的才将她弄进车里,送她回到檀林公馆。从镂花铁门往里看,公馆黑漆漆的,花园里没有灯,连树都一动不动,整座公馆好似看不到人居住的迹象。莫云泽心里有些发寒,问她:“要不要我送你进去?”
“你走!我不要你送,我再也不要见到你!”四月说着推门下车,头也不回地用磁卡开门进了公馆,莫云泽一直在车里看到屋子里亮起灯才发动车子掉头回去,他压根就不知道灯亮的刹那,悲剧已不可避免……
夜,黑得心悸,二楼窗下的梧桐树在风中战栗着,仿佛被鬼魂附体。二楼的卧室里,费雨桥红着眼睛盯着同样战栗着的四月,目光仿佛能噬人,“你的表情告诉我你很害怕,你怕什么?是怕我,还是怕那个被你杀死的孩子找你索命?你也有怕的时候?你既然怕,为什么要下那个手?你告诉我,你如何下得了手!”
“我,我给你发了短信的,是你没有回。”四月贴着墙壁站着,心虚地低着头。
这正是费雨桥无法接受的真相。
真相就是四月手术那天给她发短信时,手机并未在他手上,当时他正在融臣大厦的揭幕仪式上回答媒体提问,手机放在沈端端的手袋里。仿佛命中注定,沈端端看到了那条短信。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删除”。
当然这都是他后来才知道的,此刻他断不理会四月的解释,“你给我发了短信?那我怎么没有看到?我没有回,你不晓得打电话?而且之前那么长的时间,那么多的机会你为什么不说?你是存心的!四月!颜四月!我自认待你不薄,你为何如此绝情地杀死我的孩子!那是我的骨肉,你有什么资格杀死他!你还我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