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梨花烙(第8/11页)
“你认为你是输给了他吗?不,你输给了你自己。你用仇恨去打击别人,最终打击到的就是你自己。”四月终于还是太虚弱,扶住梳妆台边的椅子慢慢坐下来。
“这我知道,谁让我没有学会爱的时候就学会了恨呢!如果当年我没有家破人亡,我没有被亲人抛弃和伤害,我如何会落到这个地步?四月,人再强也强不过命,我这辈子在我父亲当年跳楼的时候就已经毁了,后来遇到德叔,他是我最信任的人,一手扶持我走到今天,可是到最后我才明白我不过是被他利用的一颗棋子,你说可悲不可悲?”
说到这里,费雨桥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转动着轮椅移到落地窗边,面对着窗外沉沉的黑夜,声音已近哽咽,“当仇恨成为一个人的信念的时候,他就已经被命运抛弃了,我不是没有努力去爱,我甚至用失去一切的代价去争取你的爱,最后还是徒劳,我原以为是我不懂得爱的缘故,可是现在我才明白,我不过是爱错了人。如果我当初没有遇见你,没有爱上你,后来的很多事情就不会发生。所以,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四月,我宁愿没有认识你,我最大的不幸不是家破人亡,而是遇见你,一个以恨穿行于世间的人,却异想天开地把爱当做救命的稻草,你说能有什么好下场!而我现在明白的是,错不在爱,错的是你不爱我……”
“够了!”四月打断他,眼底掩饰不住凄厉的绝望,“你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你要解释跟死去的人解释吧,我不听!”
“是,说什么都没用了,因为时光不可能倒流,不说了。”费雨桥转过身,缓缓转动着轮椅,朝门口走去,“你好好休息吧,明早我会派车送你。你多保重,我们大约是不会再见面了。说实话下辈子我不愿意再遇见你,生生世世我都不想遇见你,这辈子已经受够了。”说着他轻轻带上门,叹了口气,“晚安。”
人头攒动的机场,阿森一直在磨磨蹭蹭,明明可以走贵宾通道,偏要去排队办理登机牌,待办完登机牌可以过安检的时候,他又说要去外面买点东西。“你要买什么,候机厅里边不能买?”莫云河正坐在椅子上翻阅一份报纸,微微皱眉,“你今天是怎么了,磨磨叽叽,这可不像你,是不是你还在等什么人?”
阿森不善撒谎,支支吾吾,“我,我有个朋友答应了过来送我的,您看这都什么时候了,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
“男的女的?”
“女……女的。”
莫云泽不吭声了,依然在看报纸,可是神色已有几分不悦,“阿森,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都是要结婚的人了,你未婚妻在美国等你,你可别做出什么让我失望的事,我在这方面一向苛刻,这你知道。”
“普……普通朋友而已,曲先生您想多了。”
听到“曲先生”这样的称谓,莫云河抬起头来,兀自笑了笑,“其实我还真不习惯你这么叫我,老觉得叫的不是我。”
阿森左顾右盼,明显心不在焉,“慢慢就会习惯的。”
“但愿吧。”莫云河打量他,又皱了皱眉,“你确定你等的只是普通朋友?”
机场高速公路上,费雨桥不时看表,催促司机,“再快点,飞机马上要起飞了。”司机显得很紧张,“费先生,不能再快了,要出事的。”
“都怪我,如果不回去拿东西就好了。”四月懊恼地说。早晨起来,四月先赶去姚文夕的住处,拿了自己随身的重要对象再赶去机场,结果正碰上上班高峰,一路堵车。
费雨桥坐在她旁边,伸出手想拍拍她的肩,想想觉得不妥,又缩了回来,“没关系,万一赶不上这趟飞机,坐下一趟也行。”
四月知道着急也没有用,只好点点头,“只能这样了。”正说着,阿森打来电话,“颜小姐,您到了没有,我们马上要登机了,我拖不下去了,您能不能快点……”
“没办法,我现在还在高速公路上,如果我万一赶不上,你们就先走吧,我坐下一趟航班也行,云河他知不知道我会去?那最好,我怕他生气,真的没问题吗?要是他生气怎么办?好的好的,我知道了……”
而就在四月跟阿森通电话的时候,费雨桥正在看新收到的短信,是沈端端发来的,“你可以不理我,但我没法不管你的死活。莫敬添要派人去做了你,他一定要你死,我怎么求情都没用,你自求多福吧!”
费雨桥下意识地望了望前面的倒车镜,一辆彪悍的路虎紧跟在后面,他清楚地记得,从早上出门开始这辆车就阴魂不散地尾随着他,显然不是简单的巧合。费雨桥在心里暗笑,莫敬添果然老了,要弄死他起码换个方式吧,上次就是制造的车祸,这次又是,一点创意都没有。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因为车上还坐着无辜的人,除了司机老张还有秘书小丁也在车上,特别是身边的四月,满脸都是焦急和憧憬,以及按捺不住的兴奋,这种憧憬和兴奋是他从未见过的。他跟她做了三年的夫妻,无论他给她多大的惊喜,她的眼中永远只有无风无浪的平静,爱与不爱原来有如此大的差别,可惜他明白得太晚了。
所以,在这节骨眼上他不允许有一点点的差错,这辈子他已经对不起她了,他终于决定放手这段感情,成全她和莫云河,他不能言而无信,再次被她唾弃。因为他仍然深爱她,此生无望,来世亦不可能了,他能拥有的只有这短短的十几分钟的相处,他能给予她的也只有这十几分钟的平安无事。她将来若幸福,在她幸福的时候能偶尔想起是他的放弃成全了她的爱情,那么她应该不会再那么责怪他了吧?
“四月,这辈子我们大约都不会再见面了吧?”费雨桥心下已经有了决定,尽可能地用平静的语气说,“所以你要多保重,过得幸福,这样我也就心安了。”
四月已经接完了电话,没有看他,转过脸望向车窗外。
她根本懒得答理他。
费雨桥自嘲地摇摇头,目光悲凉,“是不是觉得跟我没话说了?也对,我们的缘分尽了,确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很想问你,你说我不懂爱,那么在你心目中的爱是如何定义的呢?你觉得爱一个人可以为他做什么?”
四月明显不想谈这个话题,“这时候说这个还有什么意义。”
“这时候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我很想知道。”
“爱一个人可以为他做任何事情,包括死。”
看得出来,她不过是敷衍,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费雨桥却露出了由衷的微笑,他拍了拍她放在膝上的手背,深切的痛楚让他的声音发颤,“你听好了,四月,如果死可以证明我对你的爱,我完全可以做到,我并不怕死,我只是惧怕活着,就像现在这样一个人孤独地活着,没有嘘寒问暖的亲人,没有真心实意的朋友,更没有爱我的人,我什么都没有!可是这恰恰让我可以没有包袱、毫不保留地去爱一个人,死心塌地,无怨无悔……真的,我可以,一定可以!我心甘情愿为你做任何事情,包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