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大才子

梧桐心里别扭极了。

剽窃别人的诗作等同于偷盗,甚至比小偷小摸更加让人不耻。

当然,他可以告诉司徒三爷,这些诗并非他自己所作,而是偶尔从书中看到的。

可这样现成的借口他还真是不敢说。

司徒三爷自幼博览群书,阅读量岂止一名小厮的十倍百倍。

他都没有读过的诗作,自己一个连饭都快要吃不上都小厮却读过,这谎言真是说不出口。

而且他要真那样编了,司徒三爷定然会问他是哪一本书。

他总不能说不记得了吧?

记不得书名却把里面这许多的诗作一字不漏地记下,这话三岁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还不如索性就说是自己作的。

当然,司徒三爷最好是什么都不问,就像上一次那样……

梧桐不敢拒绝司徒曜的要求,又把那几首诗认真吟诵了一遍。

然而,他很快就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司徒曜的确是没有询问这几首诗是谁作的,但也没有夸赞半句。

他只是吩咐梧桐替他研了一池墨,提笔在纸上把这几首诗录了下来。

梧桐心里敲起了小鼓,这是啥意思?

不过司徒三爷的字和他的人一样,漂亮得像是带了仙气。

他长了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谁把字写成这个样子的。

真是笔走龙蛇,潇洒飘逸,能亲眼看一次都是福气。

司徒曜把湖笔往笔洗里一扔:“梧桐,明儿一早你就把爷装诗集的那几口箱子找出来。”

“啊?”梧桐完全不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平安镇离京城不足百里,明日一早起床便出发,最多五六个时辰也就抵达京城了。

可司徒三爷……

以他那个一看书就可以一整日不吃不喝的性子,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动身?

难道他忘了自己还要回京述职,万一耽搁了时间,圣上不撸了他的官职才怪!

还有好几年未曾见面的父母兄弟,难道他就不着急着去同他们团聚么?

真是怪人,怪癖!

司徒曜抬眼看着傻愣愣的小厮:“怎么了,爷的话没有听清楚?”

梧桐醒过神来,嗫嚅道:“听清楚了,只是……”

“不明白爷的用意?”

“是……”

司徒曜看着写满字的纸张,浅笑道:“梧桐,以你的年纪和阅历,这样的诗作也算不错了。但照着这个方向发展,你永远也别想在诗词上有所建树。”

梧桐:“……”

他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想要在诗词上有所建树了?

而且……

小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

欧阳先生是圣上替爷挑的老师。

他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自己虽然说不清楚,但只要看一看他的那些弟子就能瞧出些端倪。

爷的师兄弟一共十几个,每个人擅长的东西都不一样。

除了一起念书外,欧阳先生这些年根据每一名弟子的特点因材施教,教出了一群各有特色的少年俊才。

如果他自己不是才华高绝,拿什么去教弟子们?

司徒曜不过是个六品通判,无非就是人长得好一点,字写得好一点,琴弹得好一点。

他凭什么对欧阳先生的诗作指指点点?!

除了这些华而不实的本事,他还会什么?

说句不好听的话,他就是个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

司徒曜并没有看梧桐,继续道:“想来你从前伺候的主子是个常年研究律法的人,所以他的思维方式太过一板一眼,甚至连你都受了不小都影响。

这样的诗作格律平仄都没有问题,但却少了才情。

不管是诗词还是音律,才情是最不能缺少的东西。

作诗缺乏才情,就好比做菜不放盐,吃不死人,但却无人想吃第二回……”

巴拉巴拉,司徒曜越说越来劲儿。

像是恨不能把这几十年在诗词上的心得一股脑儿塞进梧桐的脑袋中。

身边的小厮却早已目瞪口呆。

从此以后他再不敢小看司徒三爷了。

这位爷绝对不是什么华而不实的绣花枕头。

纵然他不像欧阳先生那样博学,但却真的是一名不折不扣的大才子。

别的不说,单是这份眼光就让人不得不服。

欧阳先生几十年来一直都在尽心研究历朝历代的律法,为的就是大宋将来能有一部完善的律法。

司徒三爷真是神了!

司徒曜转头看了看尚在呆愣中的小厮,轻笑道:“所以爷才让你明日一早把那些装诗集的箱子寻来。

根据你的底子,爷替你寻几本适合的诗集,你拿下去用心研读,之后爷再出些题目与你,不出半年你一定会大有进展的。

你总不能一辈子都做一名小厮,如果能在诗词上走出一条自己的路,此生也算是无憾了。”

梧桐:“……”

他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给爷做一辈子的小厮!

他对狗屁的诗词根本不感兴趣!

袁真人的话说得好,他梧桐这辈子至少也能做一名王府大总管,荣华富贵也是妥妥的!

他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才不要整日去摆弄那些酸诗!

可惜这些话他一个字也不能说。

但要让他违心地应承司徒曜的话,他……

正在为难时,梧桐心目中的“大好人”来了。

一道稍显稚嫩的温婉女声在主仆二人的耳畔响起:“父亲,您怎的还没有休息?”

梧桐松了口气,赶紧走过去行礼:“小的见过青姑娘。”

青姑娘的笑容和声音一样温婉,甚至还带着一丝羞涩:“梧桐,你怎的也没有休息?”

梧桐笑道:“三爷想写点东西,小的伺候笔墨。”

司徒曜放下手中的纸张,站起身抖了抖锦袍下摆:“青青,你怎的也没有睡?”

青姑娘福了福身:“我见父亲房间里还亮着灯,估摸着您是晚饭用得不合口有些饿了,所以亲自去厨房里下了一碗面,父亲吃过后便赶紧休息吧。”

司徒曜眼中划过一丝无奈。

对这个几乎可以说是天上掉下来的女儿,他努力适应了十几年,却依旧适应不了。

但不可否认,这是个极聪明极懂事的孩子。

她清楚自己的这份“不适应”,所以一直都在毫不懈怠地努力做一个好女儿。

可他除了替她准备一份价值不菲的嫁妆之外,什么都给不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