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为君者(下)
赵重熙的后背又一次汗湿了。
慕容离亭的暗卫自然轮不到他担心,可他的暗卫……
为了训练这批暗卫,这几年他几乎把家底都掏空了。
这还不仅仅是银钱的问题。
身为一名皇室子弟,不管是府中的侍卫还是身边的护卫,都必须是皇帝赏赐的。
暗中豢养暗卫或者死士,一旦被皇帝知晓,轻者责罚,重者丧命都有可能。
可他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好容易才训练出的一批暗卫,竟如此轻易地就被眼前这牛人给灭了?!
赵重熙真是欲哭无泪。
夏侯伊见长孙殿下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好奇道:“属下脸上有何不妥?”
“咳咳……”赵重熙清了清嗓子:“夏侯统领,你们之前可曾遇到一些正在找寻我和离亭世子的人?”
夏侯伊是个聪明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笑道:“殿下放心,您的那些暗卫以及袁公子都在秀城。”
赵重熙提起的心总算落到了实处。
他长出了一口气:“那离亭世子的人……”
夏侯伊挑了挑眉:“殿下觉得属下不该对那些人下手?”
赵重熙正色道:“这不是该不该的问题,就目前而言,离亭世子还是我和凰儿的朋友。
或许你会觉得我有些迂腐,但为了利益就伤害朋友的事,这一辈子我都做不出。”
夏侯伊暗暗点头。
这才是为君者该有的气度!
老主子得此佳婿,应该可以安心了。
大宋立国虽然只有二十几年,倒真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气象。
皇帝不能妇人之仁,但更不能是个阴险狡诈不择手段的小人。
慕容离亭是燕国皇室最出众的人才,或许也是大燕最后的希望。
此时他便如那案板上的鱼肉,要想让他彻底消失易如反掌。
他一旦消失,宋国便没有了楚王府这个隐患。
楚王麾下那几十万铁骑群龙无首,战力便会大打折扣。
将来在战场上遇到阮大将军,结果可想而知。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离亭世子被大宋皇长孙暗算的事,迟早都会被人知晓。
等他将来登基为帝,这便是他身上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
尤其是将来大宋一统中原,他该如何堵住悠悠之口?
总不能把燕国人全都灭口吧?!
而且,如今离亭世子在燕国也是步履维艰,真要站在权利之巅不知还要花费多少气力。
说句不好听的,他的存在对燕国而言,未必全都是好处。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皇长孙大大方方地放过离亭世子,不见得就是坏事。
想罢,他朗声笑道:“殿下不必担忧,除了今晚,属下等人未曾伤过半个人。”
赵重熙抱了抱拳:“我替离亭世子谢过夏侯统领。”
正说话间,一名飞凤卫在帐外回道:“统领,张岞回来了。”
夏侯伊提高声音道:“可曾抓到那人?”
只听另一人道:“属下无能,让那人跑了。”
夏侯伊道:“算了,都下去休息吧。”
“是。”帐外的两人应了一声,都退了下去。
赵重熙自然知晓他们说的“那人”是谁。
方才听夏侯伊询问,他只觉心中五味杂陈。
皇祖母作恶太多,的确不能让她继续逍遥法外。
可她再怎么说也是自己的嫡亲祖母,就是死也不该死在自己手上。
一旦她真的被夏侯伊抓到,自己究竟是该把她押解回京,还是该把她放了?
所以,当他听说皇祖母跑了,心里真不是个滋味。
不过总得来说还是轻松的。
皇祖母和皇祖父之间的仇怨,应该由他们自己去清算。
夏侯伊又有些看不懂他了。
“殿下知道那人是谁?”
赵重熙苦笑道:“实在不好开口。”
夏侯伊自是不会逼迫小主子的夫君,他浅笑道:“殿下真的不想知道属下的来历?”
赵重熙道:“当然想知道,但我也清楚这其中定然牵扯到许多的事情,还是等回京之后再问凰儿吧。”
夏侯伊道:“天色已晚,殿下还是早些休息,明日一早属下送您去秀城与袁公子会合。”
赵重熙道:“那便有劳夏侯统领了。”
夏侯伊唤来一名飞凤卫,让他带赵重熙下去休息。
目送着他们离开后,夏侯伊整个靠在椅背上,重重叹了口气。
还好长孙殿下没有追问,有些话真不应该从他嘴里说出来。
他之前的确不知道慕容离亭和长孙殿下在一起。
但他对燕国楚王府的暗卫实在太过熟悉。
他们的衣着、招式、兵器、行事手法,全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想到这里,夏侯伊又叹了一口气。
三年前离开凤凰台后,他便和过去的自己划清了界限。
他不再是大燕昭惠太子的心腹,而是大宋准长孙妃的暗卫统领。
但他毕竟还是一个人,而不是杀人的机器。
夏侯家祖祖辈辈都是燕人,他自小也是吃大燕的饭,喝大燕的水长大的。
他可以为大宋的长孙妃做事,却不愿意对燕国人动手。
尤其这个人还是燕国楚王府的离亭世子。
所以,方才那些案板上鱼肉的话真的只是试探皇长孙的。
如果皇长孙真的打算对离亭世子动手,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下得了手。
毕竟楚王府和老主子的渊源太深,如果离亭世子死在自己手里,老主子也一定会难过的。
还有小主子也一样。
她虽然换了个身体,但灵魂依旧是燕国公主的。
纵然想要天下一统,她也一定不希望燕国人被屠戮殆尽。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赵重熙就醒了。
他简单洗漱后,便吩咐那名飞凤卫带他去了慕容离亭的营帐。
和前一晚不同,慕容离亭虽然也是早早入睡,但心里装着的事情太多,竟是一夜未眠。
听说赵重熙来了,他直接从床上蹦了下来。
“重熙……”他甚至来不及套鞋,光着脚迎了出去。
赵重熙虽然很理解他的心情,但还是被弄得哭笑不得。
他拽着慕容离亭的衣袖,把他拉到床边坐下。
“离亭兄莫要担忧,你的那些人全都毫发无损,待会儿就让那夏侯统领派人送你去寻他们。”
慕容离亭大喜,但还是有些疑惑道:“那夏侯统领既然不知道我在这里,为何要放过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