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因着第二日就要启程去往西江地, 唐灼灼在暮色降临之前回了宜秋殿, 才一进去, 就见安夏将殿里原先插着的馥郁玫瑰换成了带着水露的月季,殿里顿时亮堂几分。

紫环扶着她在软榻上歇下,同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

唐灼灼轻轻呼出一口气, 身子放松下来,就连眼睛也不想睁开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她揉了揉额心出声问, 声音略显疲惫。

她随着霍裘去西江这事到底不算光明正大, 须得偷着来, 放不得明面上,所以知道的人也就两个大宫女, 其余伺候的人只以为她收拾行装准备去庙里了。

紫环点头,轻缓出声答:“娘娘,都收拾好了。”

其实也没什么东西。

说罢,她又凑在唐灼灼耳边说了几句话, 后者原本稍显慵懒的脸上慢慢沁出笑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玩味地道:“她还有这样的胆子?”

相比之下,紫环忧心忡忡, 瞧着自家主子丝毫不慌的模样, 有些急了,道:“娘娘, 咱们不得不防啊!”

“唔……”唐灼灼玉手托腮,衬出一张人比花娇的脸, 略微无辜地道:“这事咱们口说无凭,还是告诉殿下的好。”

她扬了扬玉手,声音清脆带着难以察觉的寒意:“派人去正大殿走一遭。”

才从书房出门准备沐浴的霍裘听了张德胜的来禀,步子一顿,眉心一皱。

“太子妃派人来说的?”他眸子里的光有些深幽,旋即不满反问:“为何不见她自个来?”

张德胜脸上的笑一滞,旋即试探着道:“娘娘下午才来过……”

到底是说不下去了,在霍裘的注视下,他默默闭了嘴。

这主子爷一听太子妃本人没来,脸都冷成什么样儿了!

以往两人可劲闹着别扭的时候,太子爷动不动就发怒,可这和好了,脸色也好不到哪里去啊!

霍裘转动着手里的一小串佛珠,神色微微变幻了一下。

“走吧。”

张德胜一甩拂尘跟上,“殿下,咱们这是去宜秋宫?”

“去玉溪宫。”

夜幕如同一片漫无边际的黑布,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白日里流光溢彩的宫殿都收敛了光芒,变得沉默内敛起来。

霍裘等人到玉溪宫的时候,钟玉溪才宣了晚膳,听着下人的来禀,竟一时之间有些分不清真假。

还是素儿轻声唤她才缓过神来,面上的喜意几乎遮也遮不住,但仍是极端庄地出了内殿迎接。

心里不是不得意的。

唐灼灼那样儿的,果然抓不住男人的心,殿下不过是瞧中了她的那副好皮囊,新鲜劲一过,还不是过来她宫里了?

“妾请殿下安。”她稳稳福了福身,声音甜得有些腻。

霍裘冷淡地应了一声,大步走在前头。

玉溪宫里熏的是浓香,乍一进去像是掉进了花丛里,霍裘眉心皱得愈发紧了。

好在进了内殿,一桌子的菜香味稍稍将这香味盖住了些,钟玉溪跟在他身后,用最轻缓的声音问:“殿下,可要一同用膳?”

霍裘瞥过她画着精致妆容的脸,神色漠然地点头。

说是用膳,实则他只动了几筷子就停了,他一停,钟玉溪自然也不敢再吃。

男人周身寒气越发浓重,钟玉溪也察觉到了不对,打着胆子上前替他按揉额角,打着圈儿揉捏,而后试探着问:“殿下可是哪儿不开心了?”

女人身上的香味有些重,霍裘闭眼,觉得掉进了胭脂堆里,身上都是一股子水粉味,顿时沉声道:“明日把殿里的香换了,难闻得很。”

还是那小没脸没皮的好,身上尽是一股子勾人的浅香,像是从身体里散发出来一般,全然不需这等俗香。

霍裘想到这,微微挪了身子,对钟玉溪也越加不耐烦。

钟玉溪脸上的笑容僵了僵,温顺应下。

眼看着时辰差不多了,她大着胆子贴近他的身子,深吸一口气勾了他的衣角,表情含羞带怯,媚眼如丝。

可霍裘却站起了身来,长指不耐地敲打着桌面,开口道:“钟氏,孤今日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孤明日将离府近一月光景,府中你位分较高,就代管东宫事宜。”

竟是把东宫的管事权交到了她手里?

钟玉溪呼吸一滞,喜形于色,但好歹还存了些理智,轻声西语地问,小心翼翼斟酌着试探:“那……太子妃娘娘那……”

毕竟身份摆在那,她怎么也要象征性地问问。

说不得就是唐灼灼那蠢女人太过盛气凌人,早已惹了殿下不愉,不然自己哪里来的管事权呢?

钟玉溪越想越有道理,又想想自己兄长如今面临的困境,抿了抿唇。

如今钟家眼看着不太行了,她必须得搏得太子怜惜为兄长争一丝机会。

霍裘负手而立,宽大的袖袍上用金线勾着一朵朵祥云和仙鹤,想起某个女人极娇小的一团,又娇气又懒怠,窝在自己胸口告小状的样子,面色渐渐柔和下来。

他的女人,他自然是要带着一同走的。若不带着,还不知道她会怎么个闹腾法。

“太子妃会与孤一同走,这个无需你担心。”

钟玉溪脸色蓦的灰败下来,眼底立刻有些泛了红,拧着手帕道:“妾……妾……”

殿下出去办差事都要带上唐灼灼?一月的功夫,她日日近身伺候,而自己却守在东宫里与殿下见不着面,谁知道期间会发生什么?

她也想跟着去啊!

霍裘多看了她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抿了抿唇略带警告地道:“孤带着太子妃是有正事,对外称太子妃入庙祈佛,若是谁走漏了风声,孤绝不轻饶。”

钟玉溪眸子里顿时蓄满了泪,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我见犹怜,虽心里极不情愿,也还是道:“那殿下和娘娘千万小心,妾一定替娘娘瞒着守口如瓶。”

说罢,她又添了一句,“妾绝不会给殿下添麻烦。”

霍裘这才满意地点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半晌转动着手头的玉扳指道:“等孤回来,会给你兄长谋个武将的位置。”

钟玉溪这种人,总要给个甜枣才会听话。

果不其然,钟玉溪的眸子亮了亮,得了霍裘的保证,她心底的大石落了地。

自家兄长有才有德她比谁都清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而自己只有得了兄长的助力,才能在后院里多一份底气。

就像唐灼灼,就是因为背后有一个唐家撑着,才能活得那样潇洒。

钟玉溪福了福身,道:“谢殿下。”

霍裘冷眼望她,眼瞧着夜色深浓,他理了理腰间的玉牌,薄唇微张:“孤还有事,先走了。”

等男人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里,钟玉溪就瘫软在软凳上,眼泪簌簌地掉。